沈见鱼
北京,某校。上课铃声在校园里响起。铃声止息,所有的走廊都静悄悄。这是一所很好的学校。这是学校里一个很好的班,学生们已坐得整整齐齐。
今天,英美教育专家要来这个班听课。他们已经来了,他们听到自己的皮鞋在教学楼宽敞的长廊里发出清晰的声响。陪同前来的还有中方教育部门的领导。大家坐定,教课的老师走进来了。
同学们起立后坐下,老师侧立于黑板前。他的目光没有去巡视全班同学,而是望向窗外。老师的头上已有不少白发,黑板衬出他侧立的剪影。这时刻,你发现,当学生连窃窃私语都没有时,教室里也并非完全安静。
你还能听到翻动书包的声音,一支笔从谁的手上放到桌面……老师仍然侧立,望着窗外,好像在酝酿什么。就这片刻,你听到,静了,更静了,一切声音都没有了,世界静到连听课的外国专家也仿佛不存在了。
这时,老师转过身来从容说道:“现在开始上课。”
老师语言精炼,没有废话。老师教态从容,板书时大家听到粉笔在黑板上行走的声音。板书非常漂亮,极有条理。老师提问,学生回答踊跃,而且答得相当有水平。
老师间或又在黑板上写出若干字。黑板上的字渐渐丰满起来,那字大小不一。有些字,老师大笔一挥划上一个圈,或一个框,或一个大三角,看起来错落有致,像一个框架图。
整堂课,黑板一下没擦,板书没有多余的字,写上去的就是重点,就是学生该抄到笔记本上去的。老师继续提问,学生解答仍然踊跃,仍然不乏精彩。
整个教学过程非常流畅。最后老师说:“今天要讲的就讲完了,同学们回去做一做课本上的习题,巩固一下。”
铃声响了。下课。整堂课无懈可击。这是一位特级教师,他露出了笑容。同学们都很高兴。陪同外国专家听课的中方教育部门的领导也很高兴。外国专家听了却说不出话来。
“或许他们也很惊叹?等到了会议室再听他们的意见吧!”中方人员想。到了会议室,我们虚心地请外国同行提意见。
外国同行说话了,他们说:不理解。
我们问:为什么不理解?
他们说:学生都答得很好,看起来学生们都会了,为什么还要上这堂课?
这个问题,把中国同行都问住了。
这问题反映的就是当今欧美教育和中国教育的区别。欧美教育界认为,当老师讲得非常完整、完美、无懈可击时,就把学生探索的过程取代了,而取代了探索的过程,就无异于取消了学习能力的获得。
所以,外国同行说,他们想看中国学生在课堂上是怎么学的,但他们只见老师不见学生,因而认为这不是一堂真正的课,而像是一堂表演课——学生在看老师表演。
可是,教学、教学,在课堂上的四十五分钟,难道不是老师该教得精彩、精辟吗?学生除了课堂听讲和踊跃回答问题,课外不是还有许多时间去练习和温习吗?
这不仅是中国教师的理念,中国家长也都希望孩子能上个好学校,能遇到好老师,不就是看重老师教的水平吗?“儿子啊!你上课别说话,别做小动作,你得好好听!不好好听,你怎么能学会呢?”所有的家长都这样说。
可是西方教育却认为:学生上课就是要说话,要动手,要又说又动,说做并用。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方式。到底哪一种好?
不要问上述教师是谁,不要问上述那堂课发生在哪里,从都市到乡村,虽然许多教师还达不到这位特级教师的水平,但此种教育方式在中国无数课堂里反复呈现。你会不会问:我们这样教,有什么不对?
【原载2007年5月(上)《看世界》】
题图/知识的翅膀/托米(印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