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存量比参选“奇迹”更紧要

徐迅雷

无非是活动，不要太当真。7月8日凌晨，我半睁着眼睛收看凤凰卫视直播的世界“新七大奇迹”评选揭晓盛典，头一个开出的“新奇迹”就是“中国长城”我不禁笑了。心说，大约是七个里头倒数第一个吧，老外喜欢把第一搁最后说的。不管中国长城列第一还是列第七，甚至不管入选没入选，我觉得都不要太当真，因为这个“新七大奇迹”评选本来就是民间活动，活动嘛也就是娱乐玩玩的，谁当真谁傻。

这评出来的“新七大奇迹”是：中国长城、约旦佩特拉古城、巴西基督像、印加马丘遗址、奇琴伊查库库尔坎金字塔、古罗马斗兽场、泰姬陵。尽管是在葡萄牙首都里斯本揭晓的，其实是瑞士旅行家贝尔纳·韦伯创立的，很民间的活动。“揭晓盛典”上，俩小伙子代表中国上台领证书，看去仿佛是临时找的两个旅居西班牙的华侨青年，显然是“无名小率”——我这样说没有轻视普通人的意思，只是表明这活动实在很民间，否则好歹也请姚明、刘翔这俩小伙子代表中国去“领奖”吧。

老的“七大奇迹”是公元前三世纪腓尼基旅行家昂蒂帕克总结的：埃及吉萨金字塔、亚历山大灯塔，巴比伦“空中花园”，土耳其阿耳忒弥斯神庙、摩索拉斯王陵墓，希腊罗德岛巨人雕像、奥林匹亚宙斯神像，这是一个人眼中的伟大人造景观，倒也举世公认。而令那评上的“新奇迹”，其实也都是老遗存。“新七大奇迹”与其说是“新的七大奇迹”，不如说是“新选七大奇迹”、“民选七大奇迹”。

这“新七大奇迹”的评选，并未增加这个世界的文化存量。中国长城评上也好，评不上也好，同样没有增加或减少中国的文化存量。只是如果长城落选，倒会刺激一些“愤青”的脆弱神经。正因如此，这次评选活动表现出一个鲜明的反差，就是小国热情大国冷对。约旦皇室几乎全体出动，为佩特拉古城拉选票，约旦六百万人中约有二百万人通过手机或网络投了票，难怪约旦的佩特拉古城像一匹“黑马”；而美国纽约自由女神像、德国新天鹅堡、法国埃菲尔铁塔统统得票不高，就因评选未能增加其文化存量，所以国民没有多大参与的积极性和激情，这才叫“强的”。我看埃及的表现最好，不仅嘲笑评选活动“不科学、荒唐”，还给你来个抗议。人家金字塔是硕果仅存的古代世界七大奇迹，你将它弄到“新的七大奇迹”里参与投票，逻辑上都不通。

至于拉票活动，只要守着“民间对民间”原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群众团体中国长城学会出面拉票，中国网民疯狂投票，热闹热闹，也没什么大坏处。“语不惊人誓不休”的时评家们或喊“长城参评奇迹是悲哀”，或叫“长城参评凸显文化自信危机”，属于“扯淡”。人家网民投票也是玩玩的，真正属于民间对接民间，你当什么真。说不要太当真，我最希望不要动不动把“爱国”牵扯在内。爱长城，要紧的不是“拥长城而自傲”，而是保护好长城一砖一石，不要为了运煤开路把长城截成一段段，不要为了挣钱弄什么城砖刻名留念，不要把城砖搬回家凿成猪食槽用以养猪。我们的文化遗存灭失得太快。这才是问题的严峻性所在，而不是什么“文化自信不自信”问题。

一个国家，一个城市，应弄清楚自己的文化存量，努力增之而避免减之。我们一些地方，对汽车保有量津津乐道，而对文化遗存的保有量一知半解；汽车增量蒸蒸日上，文化增量空空如也。不久前，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专家委员会副主任乌丙安发出的警示，需要我们高度重视，那就是警惕“非遗热”变成“毁灭潮”。因为一些地方政府态度如此“鲜明”：能评上世界、国家级，全力支持；能评上省、市级，适当支持；什么都评不上，基本不支持。这是多么恐怖的情形，多少存量文化遗产将被无情放弃!“警惕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一次集中毁灭”，才是有良知的醒世警言。

民选的世界“新七大奇迹”结束了，热闹也过去了，我们静下心来做点保护文化遗产的实事，这是最要紧的。

[原载2007年7月12日《中华工商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