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 梓
吴金顺自己办了一家玩具厂,厂子在他的细心打理下经营得还不错,生意挺红火。
这天,吴金顺来到双桥镇,和当地的一家纸箱厂洽谈合同。这纸箱厂的厂长姓刘,眉角有道疤,人们都叫他刘疤拉。刘疤拉为人很热情,白天给吴金顺看完样品后,还拉着吴金顺在小镇上到处转转,尝尝特色小吃。晚上,就招呼吴金顺睡在厂子的招待所里。说是招待所,其实也就是两间平房,但里面有卫生间,被褥、枕巾也都是新的,特别是这段时间客人少,招待所一到晚上就没人了,很清静,所以吴金顺觉得挺不错。
半夜里,吴金顺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听到外面院子里有个低低的声音说道:“娘,吃药啦!”
吴金顺冷不丁从床上坐起来,用手掐了一把大腿,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这时,院子里又传出一声:“娘,喝水。”
吴金顺打了一个激灵,这下完全醒了,心想:坏了,这地方八成闹鬼了。吴金顺抱着被子在床上缩成一团,大气都不敢出。半晌,听外面没动静了,便壮着胆子爬起身,悄悄来到窗前。透过窗玻璃,吴金顺看到一个男人蹲在院子里,更为恐怖的是,院子里的大槐树下放着一口棺材,男人正往里面倒什么。接着,又有一个女声,细细的嗓子哼出歌儿来。
吴金顺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赶忙跳上床拉过被子蒙住头,这后半宿吓得都没睡,竖着耳朵留意外面的声响,这一夜的风听着都有了鬼气。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吴金顺推开窗子,却见院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没有棺材,没有人,不禁犯了迷糊。刘疤拉刚好过来陪吴金顺吃早饭。吴金顺一把将他拉进屋,问道:“老刘,你这厂子以前是不是坟场?”
刘疤拉诧异了,说这可是他家的老宅改建的,怎么会和坟场扯上关系。吴金顺叹了口气,把昨晚遇到的怪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想不到,刘疤拉听完后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岔了气,半天才缓过劲来,拍着吴金顺的肩,说道:“老吴,你误会了。这也怪不得你,我应该早点儿告诉你的。你昨晚上看到的是厂子里的免费保安,傻子刘二,人人都叫他‘鬼保安。”
“鬼保安?”吴金顺疑惑道。
“是啊。刘二这孩子小时候得了脑炎,后来病治好了,却成了傻子。人虽傻,却是个孝顺孩子。那年他娘病死了,他说什么都不让埋,硬说他娘只是生病睡着了,还会醒过来。每晚都给他娘端汤喂药的,守在棺材边一晚不睡。就这样,已经五年了。”
吴金顺听了不禁唏嘘,却也有些吃惊:这尸体五年不埋,岂不要腐烂?
刘疤拉解释说,棺材里当然不是真的尸体,她娘早埋了,里面躺的只是个穿衣服的假人罢了。每天晚上,只要把棺材放到树下,刘二就来守着,喂水喂药,还给他娘唱歌儿呢。白天他困了,有人把棺材抬走,他就回屋睡觉。厂子里管他吃住,就当是雇了个免费的保安,反正也不用付什么工钱。以前厂子总有小偷光顾,雇两个保安巡逻都不顶用。可自打这刘二来了,就再也没有遭过贼偷,连一个纸箱都没丢过。
“小偷们都知道,我这儿闹鬼呢。”刘疤拉窃笑着说。
听了刘疤拉的话,吴金顺若有所思。
第二天,吴金顺和刘疤拉签了合同。但在签下正式合同前,吴金顺提出了个附带要求:他想把刘二带走。因为觉得这孩子孝心可嘉,另外自己厂子里也经常丢东西,需要个尽职的保安看夜,而在城里雇个保安管吃住,每月少说也要七八百工资。刘疤拉心里老大不情愿的,但转念想想吴金顺是厂子的大客户,得罪不起,以后还要长期打交道,也就只好忍痛割爱了。他对傻子刘二说吴金顺要带他娘去城里治病,刘二高兴得手舞足蹈,自然也就跟着去了。
吴金顺带着刘二,拉上了棺材准备回城。那口棺材只有一米半左右,是板子钉的,又轻又薄。
临走前,刘疤拉嘱咐吴金顺说,棺材走到哪儿,刘二就会跟到哪儿,到时候别让他饿着就行。刘二给他当了五年保安,到要走了刘疤拉心里多少有些不舍。吴金顺满口答应下来。
把刘二带进厂子,给他收拾了间屋子安顿下来,吴金顺马上辞退了原来的保安。到了晚上,吴金顺如法炮制,让人将棺材搬到厂子大院。工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吴金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吴金顺就进了厂子。一进门就看见院子里的棺材还在那儿摆着,刘二趴在棺材盖上睡得正香呢。吴金顺赶忙找人去看仓库里的玩具,一清点,发现又少了两箱。
吴金顺是又生气又心疼,他又不好向个傻子发作,便怒气冲冲地打电话给刘疤拉。刘疤拉听了,忙说道:“糟糕,我忘了给你录音带了。”
“什么录音带?”吴金顺问。
原来这刘二长期看夜,睡眠严重不足,到了晚上,很容易睡着。于是刘疤拉专门找人录了盘带子,到了晚上就叫人拿个录音机放在棺材旁边,循环着放给刘二听。刘二只要一听这录音,马上就会跳起来。
第二天,吴金顺收到了刘疤拉快递来的录音带。放进录音机,听到里面只有一声:“儿啊,娘心口疼。”
吴金顺把录音带放给刘二听。只一声,刘二马上脸色变了,发疯似的四处寻找娘的棺材。可找遍了整个院子,压根没有棺材的影子。刘二脸上渗出黄豆大的汗珠,大声喊着:“娘,娘,你在哪儿?你在哪儿?”问了几声,刘二竟捶胸顿足,号啕大哭起来。
吴金顺呆住了,赶紧让人把棺材搬出来。一见到棺材,刘二欢天喜地地跑过去,端来自己吃饭的碗凑到假人跟前说:“娘,吃药啦!”
周围的人个个目瞪口呆,吴金顺再也看不下去了,突然转身,快步走进办公室。刚进门,他就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拿起电话,拨了号码,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是:“娘,吃药了没?” (题图、插图:刘斌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