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特别的“小偷”

张广墅等

说大事、小事,普通人的身边事

讲闲话、实话,老百姓的心里话

老曹头是小区里看门的，要问他平时最恨什么，告诉你，老曹头平时最恨的是小偷。好端端的一个小区，就是因为几个小偷，闹得鸡犬不宁，难以和谐。当然，小偷也有各种各样，那一天，老曹头发现一个男子在小区里东张西望，那人穿得很破旧，手里还拎着一只蛇皮袋，行迹十分可疑。老曹头上前拦住了他，问他是干什么的，那人神色慌张，吞吞吐吐地就是不开口。

这时，好多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也有人认为他是小偷，得赶快报警。就在这时，那男的突然大声叫了起来：“我不是小偷！”老曹头说：“你说你不是小偷，那你蛇皮袋里装的是什么？”老曹头说着就夺过那人的蛇皮袋，又把袋子往地上一倒，地上顿时撒满了一张张打印过的纸张……

那男的开口了：“我看见城里孩子用纸都只用一面就扔了，我想捡回去给我们村里的学生订成本子用。”

在场的所有人一听这话全都惊呆了，好久好久，大家才如梦惊醒一般，一齐弯下腰去捡地上的那些废纸，一张一张地放回蛇皮袋，因为大家知道，这些他们看来不值钱的废纸张，却可以承载好多乡村孩子的希望……

这真是一个特别的“小偷”故事，好感人。老曹头是小区的“老灵通”，那一天，他还讲了好几个“小偷”故事……

●第一个故事●

房门上的特别记号

这个小偷故事，得从5号楼102室的张二毛说起。张二毛这阵子没啥好心绪，厂子经营不善，只好回家，下岗这些日子，郁闷极了，可眼下他更是气上加气：昨天来了一个推销剃须刀的人，说什么38块钱的剃须刀比几百块钱的进口刀还好使，那家伙巧舌如簧，竟把张二毛给骗得迷迷糊糊，心甘情愿地掏钱买了一款剃须刀。现在，脸刮好了，张二毛对着镜子一看，脸上竟然刮出血啦！

张二毛正气恼着，门铃响了，他从猫眼看去，嗨，不正是昨天那个推销剃刀的吗？来得好，正想找你哪！于是，张二毛赶紧开了门。

这推销员也是糊涂蛋，对着刮了胡子的张二毛，他硬是认不出眼前这人就是昨天买了他伪劣产品的那个冤大头。他走进客厅，坐在沙发椅上，“哗啦”一声就把大提包的拉链拉开，里面滚出各式的剃须刀，堆满了茶几。屁股没沾热，推销员就吹开了：“先生，这是我们公司最新研制的男士剃须专用系列，通过了ISO9001验证，每一款产品都为男士度身定做，而价格不到一般剃须刀的十分之一……”

张二毛微笑着看着他，冷不防从身后拿出那把沾着血丝的剃刀：“兄弟，就是这款吧，我昨天刚从你那儿买的。”推销员顿时惊得张大了嘴巴，提起包就要走，张二毛马上挡住了门口，说：“你那破剃须刀白花了我的钱不说，还刮花了我的脸，我刚下岗，正要打扮打扮，好出去找工作，这副模样你让我怎么出门？”

推销员苦笑着从包里掏出一副新的剃须刀，说：“先生，咱也是挣口饭吃，就换副新的给你吧。”张二毛一听，火一下冒了起来：“谁要你那破玩意儿，今天你不赔我100块钱就休想出这个门！”推销员自知理亏，苦着脸从兜里掏出50块钱，说：“先生，我口袋里就这么点钱，你掏了38块，多出的12块就当是赔给你的精神损失费，行不？”张二毛把钱抓在手里，使劲把推销员推出门外，狠狠地骂道：“王八蛋，龟孙子，好好认认门，别再撞进来了！”

张二毛把钱放在兜里，心里暗自得意：其实只要小心些，那剃须刀还是可以用的，这下轻轻松松地赚了50块钱。张二毛得意地哼起了小曲儿，哼着哼着，他又从猫眼里瞟了一眼门外，见那个推销员还没走，正站在门外，对着防盗门傻子一般地嘀咕着什么，于是，张二毛“砰”一声把门打开，大声喝问：“你还站在这干吗？”

推销员讪讪地说：“我上次用粉笔在你门上打了个‘√，意思是这户人家已经推销过了，不知为什么现在却成了‘×，这‘×的意思是这户人家没有推销过，所以我刚才……”张二毛用手把那个“×”抹掉，抢过推销员手里的粉笔，重重地画上一个“√”，因为用力重了，“啪”，粉笔断了几截，张二毛大声嚷道：“这下行了吧？下次你可要认准了！”

张二毛回到房里没多久，门铃又响了，开门一看，原来是一个送水工，正气喘吁吁地托着一桶水站在门外，张二毛有些纳闷，他没叫人送水呀，于是他便扯着嗓门对送水工说：“我啥时叫你送水啦？”

送水工指着防盗门上的“√”说：“错不了，这打着‘√呢，意思就是这户人家要送水。”张二毛恼火了，说：“什么呀，那是推销破剃刀的推销员打的记号，意思是已经推销过了，你也凑这个热闹干吗？”送水工放下肩上的水，狠狠地把那“√”抹掉，捡起地上的粉笔，重重地打了个“×”，嘴里骂道：“臭推销的，也学大爷打记号！”

送水工气呼呼地走了，张二毛回到了屋里，眨眼间，墙上的挂钟敲响了十二下，一会儿，儿子东东放学回来了，张二毛见他手掌上全是白白的粉笔灰，问是怎么回事，东东撅着嘴巴回答说：“刚才谁在咱家门上画了那么大一个‘×？每回我做错题目，老师都打这样的‘×，我最讨厌它了，所以我把它改成‘√了。”

张二毛一愣，没顾得上说明事情的原委，便催着东东吃饭，东东吃完饭又上学去了。张二毛洗完碗筷后，看了一会电视，就回卧室睡午觉。正迷迷糊糊着，忽然听见“当啷”一声，好像自家的门被打开了，接着还听到有人进屋的声音，他不由警觉起来：这个时间，老婆和孩子都不可能回家，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闯进门来？张二毛浑身的汗毛立即竖起：莫非是有贼进了门？他小心翼翼地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到卧室门口，从门缝里望去，只见两个大汉昂首阔步地走到了客厅，一个四处翻箱倒柜，另一个则大模大样地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啤酒，躺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喝了起来，正在翻东西的那人不满地对喝啤酒的那家伙嘟哝道：“死黑子，你以为这是你家呀，还不快干活！”被称作“黑子”的那人猛喝了一口啤酒，仰面朝天喷了口酒气，得意洋洋地说：“我说柱子呀，你忙什么忙，你没见我画在门上的‘√吗？打上这个记号，就表示这屋里的主人今天不在家，你急啥，再睡个觉都来得及。”

张二毛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怪不得这一阵子小区的几起入室盗窃案都让小偷得逞了，原来他们事先踩好点，又在门上作好记号。昨天那个推销员在门上打上“√”后，又被来踩点的那个“黑子”改成“×”，表示这屋里有人，不宜作案，那个推销员见了“×”，以为这一户没推销过，这才第二次上了门。后来，张二毛把“×”改成了“√”，结果把送水工招上了门，送水工把“√”改成了“×”，东东又把“×”改回了“√”，结果小偷误以为这屋里没人，所以才敢光天化日之下进来作案！

想到这里，张二毛暗自发笑，便偷偷摸出身边的手机，压低声音给110打了电话。五分钟后，两名警察出现在家门口，两个小偷装腔作势，谎称自己就是这屋的主人，就在这时，张二毛打开了卧室的门，乐呵呵地瞅着两个小偷，说：“你们是主人，那我呢，我难道是贼吗？”

两个小偷惊得瞪大了眼，那个“柱子”骂道：“死黑子，你是怎么踩点的？”

“黑子”哭丧着脸说道：“被我作记号的住户都是我观察了好久的，不可能出错呀！”

两个小偷上了铐，被警察带走了，张二毛乐了：为了抓捕小区里这几起入室盗窃案的犯罪嫌疑人，警方悬赏了一万块钱呢！

●第二个故事●

一起奇怪的盗窃案

“本源小区”原是一家国有企业的职工住宅区，其中的8号楼下，有一排用石棉瓦搭建的小平房，8号楼上的住户每家各有这么一小间，用来存放杂物的。当年，房管部门将住房交给住户前，为了防止住户们乱挑乱占，就用油漆在这些小平房的门上标明了所有者，当时写的人和住户都是一个厂的，虽不一定知道户主的姓名，却晓得他们是干什么的，所以这些小平房的门上就写上了“李车工”、“王管道”、“方电工”之类字样，只是标明归属而已，有一户人家女方在厂里工作，男方是市医院一个很有名声的医生，门板上书写的文字便是“胡医生”三个字。

当时，居民们入住半年后，一天晚上，8号住宅楼下面的这些小平房被盗了，18间平房被橇开了17间，唯独胡医生的平房幸免，尽管小平房中都没放什么值钱东西，但毕竟丢失了财物，于是就有人到派出所报了案。

大家都很纳闷，连胡医生自己也觉得挺奇怪的：18家被偷了17家，为什么就自己家没被偷？妻子说：“说不定小偷是被你救治过的人，看到咱门上的标记后，知恩图报才手下留情了。”

胡医生说：“贼要是有这般良知，恐怕就不会做贼了！”

这个案子最终没破，因为是鸡毛蒜皮的小案，慢慢的，大伙也就不提了。这事一搁就是十年，这十年间工厂转制了，职工住宅区也改成了“本源小区”，但楼下那排小平房依然如故，房门上用油漆书写的字迹依然十分醒目：李车工、王管道、胡医生……

就在人们渐渐忘记了这起盗窃案的时候，在一个月黑风高夜，这排小平房再次被盗，而且奇怪的是：这次被盗的却只有胡医生一家！

这个时候胡医生已经退休了，儿子读的是医科大学，毕业后也当了医生。小胡医生十分纳闷儿：怪了，为什么只偷我们一家呢？胡家向派出所报了案后，一家人琢磨开了，可琢磨来琢磨去，就是弄不明白这18户人家中，小偷为什么偏偏要偷他们家？这光景恰好和十年前打了个颠倒呀！莫不是这贼受平均主义影响太深，十年前偷了别人单单没偷胡家，觉得不公平，所以这次才又单独杀上门来？当然，这是玩笑话。

令人欣慰的是：这第二次盗窃案很快被侦破了，经审问，十年前后的两起案子竟然都是一伙人作的案，老胡医生觉得这事很蹊跷，就到派出所打听，派出所的警察说：这事作案的小偷全交代了，十年前，行窃时看见门上有“医生”两个字，就觉得医生救死扶伤、令人敬仰，不忍心下手；十年过去了，社会在变，医生这个行业也在变，当然，大多数医生是好的，但也有少数医生少了点医德，一门心思想着赚钱，他们现在可比当年的李车工、王管道有钱了……

老胡医生一回到家就对着儿子训开了：“你小子听好了，往后你再收病人的红包，老子和你没完！”

●第三个故事●

偷偷溜进你的家

陈亮两口子外出打工多年，原本打算在县城里买了房子后就在城里做点小生意，不再出去了，不料县城里房子的价格也打着筋斗往上翻，买了房子后就没做生意的本钱了，没办法，陈亮两口子在新房里只住了一晚上，就又外出打工去了。

腊月二十八这天，陈亮两口子回家过年来了，他俩提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地走到家门口，嗨，怪事来了，这房门说啥也打不开，这可是自己的家呀，这门上的锁怎么就开不了呢？就在他们不知所措时，突然，对门邻居的房门猛地打开，从房里冲出一男一女，手里拿着扫帚、拖把，不问青红皂白，对着陈亮两口子就打，一边打还一边高声喊着：“抓贼啊，抓贼啊……”

两人这么一喊，楼上楼下的人立马赶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通乱打，陈亮被打懵了，一手护着老婆，一手护着头大叫着：“错了，错了，我们不是贼！”

众人听到这话，一齐住了手，对门的邻居显然不信，凶巴巴地喝问道：“不是贼？那你们在人家门口又敲锁又弄门的干什么？我在猫眼里注意你们很久了！”

陈亮大叫冤枉：“这房子本来就是我们的！年初才买的，买了后就出去打工了！”

众人一听，纷纷笑了起来，说：“他娘的装得还挺像哩，揍他！”说着，又要动手，陈亮又急又气，赶紧叫老婆打110，众人一听笑得更厉害了，有人说：“不用你操心了，110马上就到！”

警察果然很快就到了，没等陈亮开口，对门邻居连忙挨到警察身边说开了，原来当时陈亮两口子前脚一走，后脚就有一个小伙子住进了这套房子，小伙子姓王，自称是乡下来的，说是在外边打工回来后买了这套房子。小王看上去纯朴而老实，心地好，特别喜欢帮忙。三楼老太扛不动米袋，他帮；五楼的大爷搬不动水果箱，他帮；七楼家的电视机不显影儿了，他二话不说就帮着抱到了修理部；有一次他回家，看见两个小青年靠在对门邻居家的门口嘀咕着什么，他心里起了疑，不动声色地进了自家的屋，悄悄从猫眼里监视。

两个小青年果然有了动作，开始撬邻居家的门，于是小王一把拉开门冲了出去，把其中一个死死摁在地上，另一个拔腿就跑了。刚巧邻居回来了，扭住一问，果然是小偷！小王在这幢楼里住了近一年，与楼上楼下的邻居们相处得很是融洽。前天，小王跟大伙儿打招呼，说要回乡下老家过年，还托大伙儿帮他照看房子呢！

陈亮一听说家里竟住进了一个听都没听说过的人，情绪更加激动起来，拨开众人挤到警察身边，气呼呼地把情况又说了一遍，请求警察处理那几个殴打他的邻居，警察不动声色，斜着眼儿，冷静地把陈亮两口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他们脚边的包包，一时有些分不清真假。

警察顿了半晌问陈亮：“你说这房子是你的，你有证据吗？把你的房产证和身份证拿出来看看！”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似的附和道：“对，让他拿证据出来看！”

陈亮马上拉开地上的包包，翻出两张身份证递给警察。警察仔细看了后，又伸出手冲他要房产证，陈亮顿时傻了眼，谁会带着房产证到外边打工啊？

任凭陈亮如何解释，警察只是不信，警察说：“你拿不出房产证，咋能证明这房子是你的呢？”

天哪，这房子明明就是我的，还要啥证明？陈亮双手抱头叫起屈来，他的房产证就放在卧室里的床头柜内，只有一门之隔、几步之遥，可他开不了锁进不了屋，咋拿得出来啊？

警察又把陈亮盯了半晌，看他不像是在作假，想了想，就问邻居们，这小王的老家在哪里，有没有电话之类的联系方式，邻居们听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全愣住了。还别说，平时熟得跟一家人似的，可谁都没留意过这事儿，大伙儿只知道他叫“小王”，别说是哪里人，连他的全名叫啥也不知道！

眼下情况特殊，警察想了想，就叫来了小区里的一个开锁匠，把门开了。门一开，陈亮拉着老婆就往屋里冲，警察和其他的人紧跟在后面。陈亮两口子进了屋后立刻呆住了，在他们的想象中，走了这么久，屋里又进了人，不知会乱成啥样，可眼前的情景却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屋里窗明几净，地板亮得照得出人影儿，四处收拾得整整齐齐，电视机、冰箱上竟然还罩上了布罩子！

陈亮从床头柜里拿出房产证给警察看，警察见陈亮果真是这房子的主人，自然消除了怀疑，并再三道歉，可这样一来，问题又来了：这小王到底是谁呢？如果是小偷，那应该是偷了东西马上就转移，哪会在这里安营扎寨、一住就是一年呢？

就在这时，有人在客厅里叫了起来：“这里有张条子！”陈亮和警察奔过去一看，只见茶几上果然留着一张纸条，纸条上边还搁着套在一起的三把钥匙，钥匙下面压着几张百元钞票。

陈亮拿起纸条轻声念了起来：“尊敬的房主，我是一个进城来打工的农民，没经过你的同意进了你家，请你原谅。我的家离城比较远，每天来回太远了，累人不说，时间也来不及。你的房子是我们村里的人装修的，知道你装修好就要到外边去打工，房子空着太可惜了，城里的房租又太贵，我租不起，就偷偷翻窗进来了，进来后我把防盗门的锁偷偷换了就住下了。本想等你回来后当面说明，可你一直没回来，我要回家过年，只得先走了。我只是晚上在这里住，没动过你家里的东西。钥匙一共三把，放在茶几上，另外留下六百块钱，算是租金，少了点，请你原谅。最后，祝你春节过得愉快！小王。”

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里的故事啊，信念完了，众人听得目瞪口呆，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大家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罐，不知道是啥滋味……

开篇故事提供者：张广墅、雅馨；“房门上的特别记号”作者：王猛；“一起奇怪的盗窃案”作者：尹全生；“偷偷溜进你的家”作者：夏天翔。

(题图、插图：刘斌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