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挺
古乐臣捏着刚刚领到的下岗工资一溜小跑地奔了药店,等他提着一袋妻子一月用的药品出门时,手里只剩五块钱了。天刚擦黑,过早亮起的路灯使他忆起今天是中秋节。
“中秋节,多么温馨的节日呀”
古乐臣嘴里念叨着、沿着繁华的街道走着,并不时地停下脚步朝热闹的酒店里呆呆看着。前面不远处是“利华”酒店,记得在六年前他与妻子初次约会时就是在这个酒店,而且是靠窗的那个座位。此时这个座位正被一对情侣占据着,两人不时地夹菜往对方嘴里送,一副旁若无人状。“我那时可没这个胆!”古乐臣看这一幕不禁莞尔。一想到妻子心里就暖暖的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妻子杨帆是他的徒弟。记的刚进厂那会儿,面对梳着马尾、水汪汪大眼直愣愣瞅着他的女徒弟时也手足无措。尽管已二十四岁,徒弟也不知带了几拨,可年轻又漂亮的女徒弟却是头一遭。
杨帆是位性格十分开朗的姑娘,不论她走到哪里准能听到“咯咯”的银铃般的笑声。可事情偏偏有个例外,只要他一出现不管多么热闹的场面,杨帆会马上肃然起来,一脸的庄重。古乐臣自忖不是位严肃的“长者”,脸上也没有横七竖八的沟壑令人恐怖,相反邋遢的胡子倒增添一点“酷”。说实在的,古乐臣从没有把杨帆往心里搁,只是扮演着师傅的角色。渐渐地他发现没事找事往这儿蹭的年轻人多了,才觉得敢情他这里还藏着一块宝!相熟的总是变着法地打听杨帆的喜好,他都据实相告,末了还不忘附上一句“杨帆是位好姑娘”。
渐渐地杨帆的笑声少了,人也变得忧郁起来;古乐臣还纳闷:“这小妮子,最近怎么不笑了?”尽管这么想,这个念头只是一闪也未怎么往心里去,直到连着几天杨帆没来上班,古乐臣这才紧张起来,“莫非出了什么事了?”一打听杨帆病了。
推开虚掩的宿舍门,飘来一股淡淡的幽香,靠墙的一角放着一张素色床单的单人床,雪白的墙壁上几乎没有装饰,杨帆在被窝里沉沉地睡着,印花枕巾上散落着如瀑的黑发。古乐臣悄悄地拖了一张方凳远远地坐着,越过被角看见杨帆冒着细汗白皙的脸颊,看着看着古乐臣不禁局促起来,自打娘胎生下以来他就没有这么近、这么仔细地看过一个女孩,更何况还是他的徒弟。
扬帆翻了个身,灵巧的鼻子、长长的睫毛再配以白白的皮肤勾勒出一幅生动的睡美人图。古乐臣近乎陶醉地看着,像欣赏一幅真正的艺术品。
杨帆醒了,睡眼惺忪的她被眼前的一团黑糊糊的影子吓了一跳,当她看清是师傅古乐臣时,两人的脸都红了。
“对不起……房门开着……我就……进来了。”古乐臣站起,不知所措地来回搓着手。
杨帆紧咬着嘴唇,久久地、久久地……眼角的泪水顺着脸颊滚滚而下,“你……终于……来了……”
自此杨帆对他的称呼变了,不再叫师傅而改叫乐臣……
回忆过去却叫人伤感,在杨帆生下孩子不久,一场大病使她失去了自理的能力!抚养孩子、照顾妻子的重担落在了古乐臣的肩上。人说屋漏偏遇连阴雨,恰恰在这个时候一向效益不错的厂子宣布破产,全厂几千人连同古乐臣在内全部下岗,面对一月只有百元钱的困境、又要哺育孩子又要照顾妻子,还要请医拿药。原来好喝两口酒的他都一下子戒掉了,所有的钱他都按日分开,真是一分钱恨不能掰开花。日子在艰辛中一天天度过,他和妻子曾不止一次的想到死,可一看到蹬着小腿、呀呀学语的孩子心就软了,毕竟还有孩子!哪怕再难也要活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古乐臣站在商店门口,攥着五元钱的手微微出着汗,面对出出进进地人群他茫然四顾;好久没有来这里了!里面的喧嚣恍如隔世。
身着艳丽服装的促销小姐殷勤地向古乐臣介绍着,当他看见那些包装精美的月饼动辄就是上百元,怵了!折身往外走……
“可今天是中秋节,总不能什么也不买?”他思忖着,眼前不断交替浮现出妻子和儿子充满期盼的眼神。于是,他又慢慢地折回,顺着长长的柜台似是漫不经意地来回走着,眼角却不时地瞅寻……终于,发现妻子最爱吃的用塑料纸包着的“五仁”月饼,标价是每个五元。他扎煞开手“托”出了已揉皱的五元钱。
推开家门,迎面碰上了妻子满是柔情的目光,五岁的儿子高兴地跑来将古乐臣手中的提包抢过兴奋地翻了起来……最后失望地揉着眼睛默默走开。
“回来了,儿子早盼着呢。”杨帆用手撑起身子微笑着说。
古乐臣望着藏在昏暗灯影里的儿子突然喉头哽咽,忙转过身去……好一会儿才又转过身来,伸手从口袋里摸出月饼“看,爸给你带回了什么?”。
“是月饼!”儿子仰起满是泪痕的小脸破涕为笑,“哦,吃月饼了!”
“对,我们今天也要吃月饼!”古乐臣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