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壶水的沙漠

2007-05-14 14:54楚横声
小小说月刊 2007年4期
关键词:沙堆莎莎水壶

楚横声

莎莎原来是个模特,自从三年前嫁给黄文之后,就不再抛头露面,全力支持丈夫的事业。黄文是个成功的摄影师,他总是在忙,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这让莎莎不安,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他们的感情出现了问题,她决定和黄文好好地谈一谈。

黄文本来答应她晚上回家吃饭,可当她准备好饭菜之后,却接到黄文的电话:“亲爱的,我有个应酬,不能回去陪你了,你自己出去看看电影,别闷在家里,好吗?”他的声音很温柔,可莎莎的心却一点点凉下去。她冲出门去,驾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不知不觉,她发现自己来到“片中人酒吧”,这是摄影者和无数俊男美女的天堂,她和黄文就在这里相识相恋的。

不知怎地,莎莎觉得黄文就在这里,于是她停下车走进去,昏暗的灯光里,她一眼就看见黄文,他正在和一个女孩跳舞,两人态度暧昧,女孩的整个身体好象都贴在了他的身上。莎莎觉得自己的心炸开了,她大叫一声冲上去,这时黄文发现了她,急忙挡在了女孩面前,莎莎一挥手,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黄文惊呆了,莎莎也惊呆了,半响,她一转身奔出酒吧,钻进车里,车子风驰电掣地冲出去。刚转过街角,她就撞在了另一辆车上,她脑袋一阵眩晕,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她躺在医院里,她很幸运,撞车的一瞬间,弹出的气囊保护了她,只是头部受到了震荡,并没有其它的伤。黄文见她醒来,长长地舒了口气。几天后,莎莎出了院,回到家里,黄文伤感地说:“莎莎,我不喜欢这样的你,这样的生活,我想我们在一起不合适,还是离婚吧。”

莎莎没有想到黄文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呆呆地望着黄文,问:“难道你和那个女人没有什么吗?难道我错怪你了吗?”

“这样的问题太愚蠢,我根本就不想回答你。”黄文气愤地说:“我爱你,我可以为了你去死,但是,我不能容忍你无理的任性,我只能选择离婚,我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莎莎的怒火再次涌上来,本来她想过从头开始,不再提那件事,但他居然狡辩,而且要离婚,这一瞬间她的心死了。她冷冷地说:“我同意离婚,但是,为了你,我失去了自己的事业,我想,你应该补偿我吧?”

“随便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黄文大喊。莎莎不屑地笑了:“别侮辱我,我只要我该得的。另外,我希望你能为我拍一幅照片,一幅最棒的照片,我要用它重新回到模特队。”

黄文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然后离开了家,莎莎望着他的背影,失声痛哭起来。

半个月后,黄文打电话给莎莎,让她乘机飞往新疆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说要为她拍一张能够让所有人震撼的照片。黄文准备好了一切,他和莎莎每人骑着一匹骆驼,踏入了茫茫大漠。黄文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和她说说笑笑,莎莎的心情一点点开朗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和黄文相恋的日子。

一直走了七八个小时,夕阳已经落到天边,黄文停下来,他打开带来的四个大水桶,里面竟然是鲜艳的玫瑰花。他将玫瑰插入沙漠里,形成一个恰好可以被镜头摄入的心形,然后为莎莎换上一袭白裙,让她站在心的中间,展开手臂半仰着脸,衣袂飘飘,黄文从不同的角度拍了整整两卷胶片。

黄文的创意简直绝了,沙漠的荒凉豪放和莎莎的美丽,还有火红的玫瑰和如血的夕阳,巨大的对比反差足以让这张照片取得前所未有的成功。

两人扎下帐篷过了一夜,黄文温柔得就像初恋的时候,莎莎的心一点点变软。按照计划,两人第二天就应该原路返回,可是回去后就该离婚了,永远都没机会和黄文在一起,莎莎低声说:“我们再往里面走一走好吗?沙漠的风光实在是太美了。”黄文答应了,两人又向沙漠深处走去。

也不知又走了多远,莎莎终于下了决心,她想告诉黄文,她不想和他离婚,只要他不再和其他女人风流。就在这时,她惊讶地看到黄文惊恐地张大了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远远一片黄云漫卷而来,是沙暴。两人吓坏了,看到左前方有一个巨大的沙堆,他们急忙狂奔过去,匆忙中,莎莎从骆驼上摔了下来,黄文不顾一切地跳下来抓着她的手,拼命向那片沙堆跑去,还没等他们赶到,沙暴已经呼啸而至,两人用尽全身力气,连滚带爬地冲到沙堆下面躲起来。

两人搂作一团,只觉得一层层的尘沙落在他们身上,当一切重新安静下来,他们战战兢兢地从沙层中钻出来,见整个沙漠仿佛变了个样子,刚才的一切就像一场梦境。突然,黄文惨叫一声,莎莎这才恐惧地发现,他们的两头骆驼不见了。

骆驼肯定是被沙暴埋葬了,所有的装备食品都在骆驼身上,骆驼没了,他们可以徒步回去,但是糟糕的是,他们迷失了方向。莎莎绝望地大喊:“我们该往哪里走?我们还能出去吗?我不想死啊……”任黄文怎么安慰都不肯停下来,黄文火了,指着她的鼻子大骂:“你还哭?要不是为了给你拍照片,我们怎么会到这种地步?现在如果你不冷静下来,我们就真正完蛋了。”

莎莎终于止住了哭声。两人检查了身上的东西,莎莎装有零食的背包还在,里面有巧克力、糖和一些饼干薯条,黄文的腰带上有一个军用的铝壶,里面还剩下半壶水。这是他们剩下的全部家当。

黄文指着前方说:“如果记忆没有欺骗我的话,我想应该向这边走。如果错了,这片沙漠就是我们的坟墓,但我想我们只能赌一把。”

莎莎别无选择,于是点头答应,没走出多远,莎莎就觉得嗓子里像冒了烟一样,她向黄文要水喝,黄文瞪了她一眼说:“省省吧,还不知道要走多远呢。”又过了很长时间,莎莎快支持不下去了,黄文才打开水壶,说:“只许喝一小口。”说着,他小小心翼翼先喝了一口,狠狠地舔了一下嘴唇。莎莎强压制住自己的欲望,只轻轻地抿了一小口。

一天半之后,水壶里的水已经喝掉了三分之一,他们终于确定迷路了。但回头是不可能的,他们已经别无选择,只能一直走下去。

转眼又一天过去了,两人的腿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由于不敢多喝那一点的救命水,两人嘴唇都干裂了。莎莎终于绝望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说:“我走不动了,黄文,都怪我害了你。壶里还有一点水,你拿着它自己走出去吧。”

“我一定会带着你走出去。”黄文狠狠地说,他拿出水壶往嘴里灌了一口,然后把水壶递给莎莎。莎莎痛哭起来,泪水流过干涩的皮肤,像刀子划过一样。她本来已经决定把这点水留给黄文,可看着那诱人的水壶,她却忍不往拿过来也喝了一大口,待想再喝时,却被黄文一把夺了过去。

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也不知道又过去一天还是两天,黄文苦笑着把已经空了的水壶递给莎莎说:“喝吧,或许还有最后一滴。”莎莎接过来,把最后的几滴水洒进喉咙。黄文不甘心地接过水壶,向嘴里倒了半天,却再也不见一滴水,他绝望地将铝壶抛开,扶起莎莎再次上路,走了没多远,突然,他一个跟头摔了下去,莎莎扑到他的身上呼唤他,黄文用微弱的声音说:“相信我,我只爱你。”然后他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莎莎大哭起来,她宁愿黄文不再爱她,只要他能够继续活下去。黄文死了,她就不想再走一步,就在这时,她好像看到了海市蜃楼,远远一个驼队向她走来,她拼尽最后的力气奔过去,然后眼前一暗,昏了过去。昏迷中,她觉得一股甘甜的水流进喉咙,她慢慢地醒过来,原来,她看到的不是海市蜃楼,而是真的驼队,他们救了她。

这儿已经是沙漠的边缘,人们迅速将莎莎和黄文送到小镇的医院,莎莎身体只是虚脱,养一些日子就没事儿了,但是黄文已经死了,大夫问莎莎:“你们不是一起穿越这沙漠的吗?”莎莎说是,大夫奇怪地说:“那为什么他极度缺水而死,而你却没什么事呢?难道,这几天里,他一口水都没喝吗?哪怕只喝了几口水,以他的身体,也应该能比你支撑的时间要长啊。”

莎莎的脑子里浮现出黄文拼命地舔被水湿润的嘴唇的样子,这一瞬间她恍然大悟,黄文根本就没喝过水,他喉咙上下蠕动只是做个样子来骗她让她安慰,他把那半壶水都留给了她,否则的话,不过是半壶水,即使每次喝得再少,两个人也喝不了三天啊。她是踩着黄文的身体走出来的,黄文没撒谎,他可以为她去死。莎莎痛哭起来,这个时候她才相信,即使黄文在抱着别的女人,他也不会背叛她──只有她,才是黄文的全部,只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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