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为什么爱吵架？

［美］玛西亚·凯伊

是母亲错了吗?

我现在还记得那件淡黄褐色驼毛外套，以玳瑁作纽扣，有大翻领，挂在儿童服装部。母亲摸摸布料，看看价钱，说贵是贵了点，但我穿起来会很好看。

我一脸不屑神气，掉过头说：“我不喜欢。”

“可是……”

“不要说了，这样难看的东西，你才会穿。”我愤然走开，去找黑色滑雪夹克。那是我们小六学生的非正式制服。

母亲牵着那件外套的袖子，似乎恋恋不舍，说：“至少试试看嘛!”

我大声说：“你疯了吗?我绝不会穿那样的东西!”其他顾客都望着我们，我知道母亲感到很尴尬。可是对我来说，不但感到尴尬，简直感到丢脸：她对衣服的品味实在太差劲了。我真懊悔和母亲一起买衣服，要是被同学看到，那怎么办?

此后，我和母亲一起去买东西，经常都会这样争吵起来。我的三个姐妹也是如此。我想，将来我有女儿，和她们去买东西，一定会尊重她们的品味，绝不会要她们顺从我的意见，大家愉愉快快，毫无芥蒂。我深信我的女儿会讲道理，好脾气，温文尔雅。

我的梦想没有错——直到大女儿林赛12岁时，有一天要买一件刺绣精巧的毛衣，售价是95美元。我看了看，说：“这有什么好。”不料她一反平日顺从的态度，竟然语带不满地说：“你就是不想我有好看的衣服。我穿得漂漂亮亮，你不高兴吗?”

其后三年，我每次和林赛去买衣服，几乎都会争吵，以致我们把“一起上服装店”称为“一起游地狱”。

为什么会这样?是我重复了母亲的错误吗?

越吵感情越好?

加拿大乔治王子城北卑诗大学心理学副教授雪莉·波蒙特花了12年时间，研究青少年和父母的关系，认为母女之间特有的激烈冲突是正常的：“父母和儿女不免有冲突，其中母女的冲突最为明显，但这也表示双方关系最为密切，不论女儿是处于青春期还是童年。”

这结论固然令人鼓舞，但似乎违背心理学的一般理论：经常争执会令关系破裂。波蒙特说：“很多心理学家不明白，人的关系有时不能单凭行为推断。旁人看到母女争执，可能会想，天啊，吵得真凶，这对母女恐怕合不来。但你去问问为人父母者和为人儿女者，就会发觉母女关系是亲子关系之中最密切的。”

波蒙特的研究以100对亲子为对象，男孩女孩各占一半，年龄在12－15岁之间。她会叫一对亲子坐在房间里，讨论一些既定议题，例如孩子要办派对，父母应不应留在家中?母亲要给14岁的女儿买冬衣，但女儿首重潮流而非保暖，最后应该听谁的?讨论时波蒙特自己不在场，但会用录音机录下对话。

波蒙特发觉，母女的争执最激烈。儿子是不怎么和父母争辩的，母女则往往激动争吵，事后却会和好如初。波蒙特说：“有些母亲和青春期女儿感情好得不得了，好得令你感到人类前途充满希望。”

嗯，此话当真?

回想起来，我每次和女儿去买衣服，虽然都闹到很不愉快，但最后总是去吃冰淇淋或喝泡沫红茶(就像当年母亲和我吵完后会去喝巧克力奶昔)，母女两人除了买衣服的争执，无所不谈，谈到一件不合身的泳衣或一个满脸不高兴的店员，还会笑得前仰后合。“不会怀恨”这话不必说出来，彼此都明白。

女儿为什么生气?

女儿和母亲冲突最多的时期，大约是9岁到将近20岁之间。她们争论的往往不是道德或学业等大问题，而是些日常琐事，例如买东西、功课、家庭杂务等。母亲也会和儿子争吵，只是母女争吵的时间较多。

有时做母亲的未必清楚到底在吵什么。安大略省欧罗拉镇的伊丽莎白·布尔斯有个11岁的女儿玛吉，两人都说母女关系很好。但伊丽莎白说：“我最近似乎常令玛吉觉得尴尬，令她发脾气，而我却不知道她为什么尴尬。”

有一次，玛吉告诉母亲说，她的骑术老师称赞她骑马骑得不错，可以帮忙照顾马匹。“那天晚上，爸妈有朋友来访，妈妈把这件事告诉大家，于是人人都向我追问详情，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尴尬，那晚我真是很生妈妈的气。”

究竟玛吉为什么感到尴尬?“我不想应酬，因为当时很累，而且那天不大如意。我以为妈妈会知道。”

向来崇拜妈妈的女儿或会渐渐觉得妈妈很烦或令人尴尬。母亲说话、发笑、穿衣服、吃东西，甚至呼吸的方式都可能令她不高兴。多伦多约克大学心理学教授珍妮弗·康纳利说，这是成长路上难免的过程。“青少年要独立，所以，和他们一起时间最多，向来可倚赖的家长，往往成为冲突的对象，因为他们不想继续倚赖下去。这家长通常是母亲。”

康纳利指出，母亲和女儿争执较多，和儿子则较少，可能是因为父母较放心让男孩独立：男孩越大越强壮，也越能保护自己；女孩身体逐渐成熟，反而令父母担心。

母女一起成长

假如母亲习惯事事都照顾小女儿，到了女儿要独立、要隐私的时候，心里可能不好受。安大略省金恩市的米亚慨叹说：“13岁的女儿伊莲娜写完作文后，我说要帮她修改，她却断然拒绝：‘我不要你帮忙!昨天。她在做一件服装，要我教她给缝纫机穿线，然后就说：‘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她表明要自己做主，不需要我了，但我希望她继续倚赖我呀。”

康纳利说，这类母女冲突，可能令母亲感情受创。母女都需要在这过程中成长。女儿抗拒母亲的日子通常不长，只要母亲能够撑过几年，女儿将近20岁时，一般又会和母亲亲近起来。

女儿对母亲时而抗拒，时而依恋，往往令母亲莫名其妙。12岁的费欧娜很有天分，但患有注意力不足症(ADHD)，常要母亲诺拉提醒她做家庭作业。费欧娜不胜愤懑的时候，会写字条给母亲，说些“我恨你”、“要离家出走”等话，然后愤然走进房间，听听音乐，大约半小时后走出来，到厨房和正在做饭的母亲聊天。诺拉说：“她表现得若无其事，我却还在咬牙切齿。”

做母亲的，切勿把“我恨你”、“你太刻薄”这类话当真：孩子无非是要宣泄愤懑、不稳定的情绪。波蒙特说，女儿愤然走开并把门砰然关上时，最好不要跟着她。她当时心里有气，你在她面前，只会令彼此更加愤怒。应该等她冷静后自己来找你。

有时争吵很，甜蜜

根据剑桥大学2004年一项研究，母女冲突的主要原因不只是权力争斗。母亲动怒，或许是因为觉得被女儿排斥；女儿挑起争执，则可能是因为自觉受到批评，要证明自己已经长大。康纳利说，这不是什么危机，母亲可以说：“那件事我不赞成，但校车来了，我们稍后再谈。”待彼此冷静之后，再跟女儿谈你的期望，清楚说明规则，以及不遵守的后果。

上述一切，并不是说养儿子比养女儿容易。孩子和父母争执多不多，主要看他们的性格，有些儿子也很喜欢争辩，但不少都不想多费唇舌和父母商谈，想做什么就会去做，宁愿事后承担后果。同样，女儿也有不爱争辩的。

不过，假如你有女儿，冲突也许迟早难免。

最近我问小女儿乔瑟琳为什么和我吵，她说：“因为你和别人不同。在你跟前，我最是无拘无束，可以畅快表达心情，我知道你可以容忍，而且必须容忍，谁叫你是我妈。”

我听了，不知为什么，心里是甜丝丝的。

(责任编辑王克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