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一件苏格兰格子的棉布衬衣

2006-12-29 00:00:00
伴侣 2006年20期


  一
  
  第一眼在朋友的聚会中看到他,我心里十分震动,眼神这样纯良干净的男人已经不多见。可我还是要诱惑他,因为我喜欢。
  喜欢就是硬道理。我是他这么多年接触的女人中的异类。他身边环绕的都是一些好女人,她们循规蹈矩地生活,礼貌地说话,温柔地笑。年纪大的叫他小谭,年纪小的叫他谭哥,员工叫他谭总,服务生叫他谭先生。
  我叫他谭路,然后看着他似笑非笑。
  谭路就被我这样暧昧不清的笑弄得渐渐不再清醒。我确信没有一个女人会在认识他几个小时后,走在告别的路口忽然转过身抱住他,说:“谭路,你真好,我喜欢你。”
  那天晚上我这样做了,然后我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就穿过街道。我的电话在裤兜里震动着,打开后听到他有些颤动的声音,只是叫了我的名字,再也没有任何的话。
  我转回头,隔着夏夜10点钟依旧车水马龙的街,看到他在对面的一棵树下。眼神里,有一种感情的无助。
  
  二
  
  那以后,就开始有了很多个这样的晚上。谭路留下来,我已习惯用他的棉布衬衣做我的睡衣,他高我一头,他的衬衣可以盖到我的腿部,我在里面晃荡着,叫他谭路,暧昧不清地笑,终日诱惑他原本一清二白的生活。说到底,谭路也是平凡的男人,需要最平凡的快乐,不是说这种快乐他没有,我也知道他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生活像他们说的完美无缺。无缺就是缺憾,人的禀性中有种需求的快乐叫“堕落”。我相信我能给予谭路的,没有谁可以给。
  那天晚上,我蹲在地上像老鼠一样吃最后一瓣橙子的时候,地上裤兜里的手机响了。把沾着橙子汁的手指放在唇边用舌头舔干,拖过牛仔裤翻到裤兜,拿出手机,看到“简凝”的名字在上面一闪一闪的。
  “干吗呢?”简凝说,“在窝里还是在外面折腾呢?”
  我坏笑两声:“这么冷的晚上,当然在窝里。”
  “有人暖窝吧,要不你能待得住?”
  “那是那是,你有千里眼。”我回头看谭路一眼,他依旧爱怜地看着我,一天中唯一的一支烟,已经按熄在烟灰缸里。
  “行了,丫头,我没事,问一问如果你在外面呢,就一起去广场逛逛,不在我也回窝了。”
  “相公呢?”
  “相公还有其他称呼,叫做男人。”她笑,“如果男人只是相公,还有什么意思?”
  我就是喜欢简凝这一点,她有女人少有的理智和自信,我相信在家里她是个好妻子,且相信她幸福。女人若都理智温良如简凝,天下一定太平,专偷感情的女贼个个都愿意金盆洗手。
  
  三
  
  认识简凝并不太久。平时我有搭了团到处瞎逛的习惯。那次搭的去云南的团队中,成员多半是简凝的同事。旅行社明摆着欺负我,女孩几乎全是下铺,因我来历不明,得了上铺。
  简凝打开水路过,正碰上我穿着谭路的棉衬衣跟导游争执,我晃荡在衬衣里面丝毫不示弱,我说:“我也交了钱的。”
  她好像被我的声音召唤住了,停下来看了我片刻,说:“我同你换,我睡觉,只要睡下就不会再起来。正嫌下面吵。”
  那次从云南回来,我们便成了好朋友,一起逛街吃饭,偶尔也一起搭伴出去旅行。她有稳定的工作,稳定的家庭,但从不像其他“幸福家庭”中的女人那样,把老公孩子挂在嘴上,独自的时候,她是她自己。也从不好奇我的私生活。
  
  四
  
  乍暖还寒的早春,我又外出了一次,趁谭路去国外开会的时间,远远走了次西藏,依旧跟了个陌生的团。
  回来的晚上我就发烧了,烧得很严重,能感觉到皮肤的烫。
  摸着枕头下的电话想打给谁,我不要120呼叫着来接我,那种感觉让我想到死亡。我需要一个人温柔地将我送到医院陪我打针,给我倒水,削水果,陪我说话。
  下意识地拨了简凝的电话。“简凝,我在发烧,你来带我去医院。”
  “告诉我地址,20分钟后到。”简凝说,“别着急,先喝点水,等我。”
  我听话地应着,放下电话安静地躺着不再惶恐,知道简凝一定会在20分钟内出现。一会儿,我听到了简凝的敲门声。
  
  五
  
  这样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瓶针剂输到血管里,体温已渐渐降下去。在病房极亮的灯光底下,简凝温柔地陪着我,给我倒水,削水果,陪我说话,如我的想象。
  “简凝,你还是很疼我的。”
  她坐下,把我手中的杯子拿开:“有时候,你没有其他办法对待一个人,只能疼。”
  “其他办法呢?”“你看,我们碰上了,我没你年轻,嫉妒没有用。我也没有你坏,敌对我不是对手,我还没有你聪明……如此,只能对你好,不是对手的人,拿到身边当朋友,这样安全。”
  我大笑:“这是什么逻辑,你可以当我是陌生人。”
  “那也不行,万一哪天还是碰上了呢?不如趁早这样收了你的心,再无后顾之忧。”
  “简凝你可乐死我了。”
  “你还叫我简凝?叫声姐也不过分吧?我这么疼你,三更半夜,恐怕男人也不会这样由你折腾,橙子还要打成小块吃,谁惯的毛病?”
  “是!是!是!”我看着桌子上一小块一小块的橙子,刚要笑,忽然心里被什么噎住了。她说得哪里有错,谭路也爱我,可是没有爱的自由。碰到许多实质问题的时候,男女间的爱,真的没有两个女人的感情来得更真实温暖。
  “好吧,叫你声姐,过期不算。”
  “鬼丫头。”她点我的额头,将我露出的衬衣一角掖进被子里。
  
  六
  
  生病的事没有同谭路说,好了以后忽然想同他说说简凝,不知道男人会不会愿意听两个女人的故事。
  最终却也没有来得及说。
  那天早上谭路打电话说:“宝心,你请几天假,明天陪我去哈尔滨,不是一直要去吗?”
  “还有雪可以看?”
  “当然有,早春而已,北方还是冰天雪地。”
  我收线一路冲去经理室请假。然后离开公司奔超市买需要带的物品,推着购物车满货架间幸福地游走。幸福的时候接到简凝的电话。
  “我在超市呢!”抗拒着超市内的人声和音乐,我旁若无人地大声喊叫。
  “你等着我,我去找你。”她说。
  她很快在货架间搜寻到我,看着满满一车的物品笑:“别人会以为将要通货膨胀。”
  “这个时间你怎么会空闲?”我取笑她。
  “请两个小时的假总还可以。”她自嘲,“我又不是过分的人。”
  “请假陪我逛街?我是不是又要叫你声姐?”
  “让你陪我,陪我去买件衬衣。”
  我拿了一袋巧克力的手停在半空:“给谁买衬衣?买什么衬衣?”
  “男式衬衣,传统的苏格兰格子,43码,纯棉布。”
  我将巧克力丢下,忽然笑起来:“我那儿有一件,你见过的,干脆你别买了,拿走算了……”边说边笑,笑着,心忽然莫名地一顿,笑容凝固在唇边。
  简凝不说话,用幽深的带着隐隐疼痛的目光看着我。
  超市明晃晃的灯光,重复播放的音乐,嘈杂的人声,琳琅满目的物品,全都消失不见,全都成为空白,只有简凝的眼神,蔓延过来像一场无力抵抗的水灾,将我层层淹没。
  “简凝!”我在最后的一丝清醒中却唤出她的名字,犹如在淹没前想要抓住的浮木。
  “宝心,他丢了一件衬衣,我很庆幸被你捡到了。我没别的办法要回来。因为用其他任何方式,我都可能失去他,我不想失去他。宝心,除了认真地疼你,我真的没有更好的方式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我问,感觉到声音的战栗。想起那晚在医院她说过的话,原来不是平白无故的。
  “那晚在火车上,我认得他的衬衣,也许你没有察觉,袖口有一粒扣子,是掉了以后我缀上的,颜色有些差异。我从来没有问过他为什么少了那件衬衣,如果我没有找回的能力,不问,也罢!”
  她笑。我们那样面对面地站在嘈杂的超市里,看过去,是两个结伴购物的友爱女子。没有人知道,我们之间,在短暂的瞬间里,经历了怎样的心理战争。
  我偷走了她丈夫的心,她偷走了我的心,爱是我们这场交锋中各自手中的武器,谁的爱更多,谁就将会赢。而因为有爱,偏离的生活也终将回归。3分钟后,我说:“好吧,现在,我去陪你买那件衬衣。”
  简凝要的是新的。新的,对我和谭路,都是一种宽恕。看着简凝,我拨通谭路的电话:“谭路,再见。”不等他说什么,收线。
  再见吧,我亲爱的你啊,还有我亲爱的她,让我们都好好的吧。
  责编/紫君
  E-mail:zijun009@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