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租女伴“辣小跳”

2006-12-29 00:00:00矫友田
伴侣 2006年21期


   1
  
  在酒店的服务生宿舍里,我已经待了一年。每天穿梭在脂粉酒气中,我有些身心俱疲,总想着逃离这个过于招摇和夸张的环境。
  上个星期天,网友老猫给我发来一条短信,说有两个女孩诚征一名“品德高尚”的男士合租。当然,她们的目的也很明确,这样做除了减轻一些房租费之外,还可以增加一些安全系数。
  我依照她们提出的条件,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简历和相片用邮件传了过去。昨天,我收到了她们的回复,她们对我的初步印象打了及格,并同意“实习”一段时间。
  于是,我急不可耐地将行李搬出宿舍。此时,我定了定神,在那扇像刘姥姥的脸一样的保险门上寻找门铃。那个已经损坏的按钮暗示我,不需要用那种文雅的方式叫门。“砰、砰——”我连续拍了几下。从里面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谁呀?”我赶紧报出联络暗号:“我是付子鱼,今年24岁,前来面试,报告完毕!”
  这是她们在回复邮件中特别提醒的,否则概不开门。里面沉默了一会儿,我想她们是在通过猫眼对我进行观察。
  门,终于开了。
  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片的女孩,出现在我的面前。她自我介绍她叫沈雅丽,尔后,她转身朝着卫生间喊道:“‘辣小跳’,付子鱼报到来了!”
  卫生间的门“哐当——”一声开了,一个满头顶着洗发液的女孩闯出来。她用毛巾擦了擦眼睛,夸张地盯着我。其实,她那双眼睛很容易使我联想起林忆莲,即使再夸张,也不会令人生愕。
  看来,她对我过于消瘦的身材有点失望。我尴尬地问:“你是辣……小跳?”听了,沈雅丽在一旁吃吃地笑。鬼才叫这样的名字,我也忍不住想笑。
  辣小跳显然没有沈雅丽的热情,她不冷不热地说:“随便坐呵,以后这里也有你半个窝了。”我刚要在沙发上坐下,辣小跳差点跳起来,一把将我拽起来,大喊道:“不要坐!”我被她一惊一乍的举动搞得晕头转向。沈雅丽麻利地从我屁股底下将那个油腻的沙发垫子抽掉,竟露出沙发破败的内脏,几个一寸多长的铁钉斜生在里面。我惊出了一身冷汗,赶紧从行李包里将那两个哑铃掏出来,三下两下,便将那几个呲牙裂嘴的钉子征服了。
  
  2
  
  辣小跳和沈雅丽,是在同一家化妆品公司做推销员。因为那家公司的产品没啥名气,因此她俩经常被别人误认为是搞传销的,每月的收入不足千元,跟我半斤八两。
  一个下午的时间,我都花在了那张“瘸腿”的床上,总算可以让它站稳了。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辣小跳就在客厅里喊我。她递给我一张手抄的纸条,上面的字体跟她的脸型一样有个性,圆滚滚的,实在不敢令人恭维。而辣小跳却像个骄傲的公主似的,用命令的口吻说:“这些规定,你必须背得滚瓜烂熟!”
  然后,她便去厨房跟沈雅丽做她们的“酸辣番茄榨菜汤”去了。这是一道很怪的菜名,反正我从未听过哪个客人在酒店里点过“酸辣番茄榨菜汤”。
  辣小跳送给我的这张纸条,无非是想提前跟我划清界限。
  每天我们难得撞上几次面。她们早晨走得早,我嘴里的牙膏沫还没有涮净,她们已经打扮得像蝴蝶一样,背着包下楼了。晚上,我回来得晚,经常见她俩东倒西歪在沙发上,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欣赏着那台已严重老化的彩电里的节目。从室内的气味上,我断定她俩又是吃的“酸辣番茄榨菜汤”。如果我回来早一点,就会听到她俩“哧溜、哧溜”地喝“酸辣番茄榨菜汤”,声音很诱人。
  两个月后,沈雅丽出乎意料地恋爱了。这一点,从辣小跳的表现中能够看出来。那天晚上,我从酒店回来,发现客厅里只有辣小跳一个人。她手里捏着遥控器无聊地调换着频道。茶几上那盆“酸辣番茄榨菜汤”丁点儿没动。
  辣小跳瞅了我一眼,像是自言自语说:“你说男人有啥好喜欢的?”
  这是辣小跳自“颁发”给我那些条规之后,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我随便回了一句:“这有啥好奇怪的?哪个女孩最后都要嫁人。”
  一听我这么说,辣小跳有点激动了,她把遥控器狠狠一拍,声音高了八度:“你搭什么言?!我就不嫁!”
  如果这个时候,我能够因势利导,并顺便给她几句安慰,或许辣小跳真会把我视为朋友。可是,我一直看不惯她趾高气扬的姿态,在回卧室的时候,我顺便丢下一句:“变态。”
  这两个字将辣小跳彻底激怒了。我估摸,她应该是从沙发上弹起来的,歇斯底里地咆哮道:“我同性恋啊!你管得着吗?!”继而,“哗啦——”一声,能够想象得出,客厅里肯定是遍地“酸辣番茄榨菜汤”了。
  
   3
  
  辣小跳也是以闪电的速度恋爱的。确切地说,辣小跳是在知道沈雅丽恋爱后的第三个星期,而且感情升温异常迅速。连沈雅丽都表示反对,说她这样恋爱有些太草率。
  那是一个周末的晚上,已坠入爱河的辣小跳第一次带男朋友回来。她的男朋友显然对房间里突然冒出个男人感到狐疑。
  他俩在外面喝了酒,辣小跳的脸蛋就像一个熟透的苹果。沈雅丽借故外出时,朝我递了一个眼色。而我也识趣地龟缩在自己的房间里。
  辣小跳和男朋友在客厅里毫无顾忌地说笑着。然后,是一声熟悉的关门声。不一会儿,从对面的房间里便传来“吱吱嘎嘎”木床的呻吟,“噼啪、噼啪”的撞击声,还有辣小跳夸张的叫喊……
  我心中陡然升腾起一股异样的滋味。
  随着又一声剧烈的门响,我听到追打和告饶声。我诧异地打开门,只见辣小跳挥舞着尖跟凉鞋,像疯了一样追打着他的男朋友。辣小跳的连衣裙前胸被扯开了一道缝,内衣也滑脱到下面,颇有些狼狈。还没有等我表态,辣小跳已经在客厅里吼叫起来:“付子鱼!我命令你马上报警!”
  她的男朋友被这句话震住了,灰溜溜地下楼去了。辣小跳赶紧将门关上,顺势坐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对刚才这一场闹剧,我感到既好气又好笑。我刚想回房间,却见辣小跳像一只受了伤的小鹿一样在看着我。以前,她从没有在我面前流露出这么柔弱的神情,我忽然对她产生了一些怜悯。
  辣小跳抽泣着说:“恋爱……他妈的……真不好玩!”
  有些时候,从女孩嘴里冒出的脏话并不令人生厌,反而让人有些同情,就像这时候的辣小跳。
  
   4
  
  经过这件事情之后,辣小跳的性情改变很大。她不再像先前那样,把房门摔得山响。时而,她还会主动跟我打个招呼。
  有一次,我问沈雅丽,辣小跳怎么会叫这么一个怪异的名字,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姓“辣”的。
  这一次,沈雅丽笑得一点儿都不含蓄,过了很长时间,她才止住笑,解释说:“她叫肖俏,因为太辣,我们都喊她‘辣肖俏’”话没有说完,她又忍不住笑了,我也笑了起来。只不过后来,我还是习惯性喊她辣小跳,好像这已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不久,一件令我感动的事情发生了。一天晚上,辣小跳居然端着一饭盒刚做好的“酸辣番茄榨菜汤”走进我的房间,让我品尝一下她的手艺。
  我用勺子尝了一口,酸酸的、辣辣的,跟我想象中的口味相差悬殊。
  我诧异地问:“你俩一日三餐都喝这个呀?”
  辣小跳对我的评价有些不满意,辩解说:“今晚为了让你品尝一下我的手艺,特意加了4个鸡蛋哩。”
  我又连续喝了几口,她的脸上才重新露出笑容,眼睛弯弯的,变得亲切起来。
  我又问她:“你俩为什么这么节俭?”
  辣小跳坦诚地告诉我,她的家里很穷,母亲一直有病,还有个上大学的弟弟。她们选择找一个男伴合租,就是为了能够节省下一部分工资,因为她们认为男士一般不会因为房租和水电费跟她们计较。就从那个晚上,我对辣小跳有了一个新的认识,甚至发现她也挺可爱的。
  
  那天早晨,辣小跳眼睛红肿地走进我的房间。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犹豫了许久,辣小跳才开口说:“付子鱼,有件事情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
  我说:“我们都是‘一家人’嘛,只要能办得到,我会尽力的。”
  又是很长时间的沉默,在我再三催问之下,辣小跳才说出实情:“我妈妈病得快不行了,其实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她担心我因为这个家在城里学坏。在年前,我骗妈妈说自己有男朋友了。这次,妈妈希望我带男朋友回家,让她临终前看上一眼。我知道,我配不上你——”
  说到这儿,辣小跳哭了。我也明白了她的心思,心里酸酸的。
  
  5
  
  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辣小跳感激地对我许诺,她会给我双倍的补偿。她已经买好了第二天的火车票。
  然而,就在当天晚上,辣小跳却突然病倒了,上吐下泻、高烧不止。她瑟瑟发抖地躺在床上,头疼得用手扯自己的头发。
  我说:“你必须去医院!”
  辣小跳却断然地摇着头。
  最后她昏倒在地上。我几乎是将辣小跳抱下楼去的。她患的是急性脑膜炎,如果再拖延一些时间,她的病情就会很危险。
  经过几天的治疗,辣小跳康复出院了。当我以假扮男友的身份,陪辣小跳匆匆赶回她的老家时,她的母亲已经下葬了。辣小跳哭得死去活来,我也跟着落泪。
  我先回到城里。一个月后,辣小跳也回来了。她神情憔悴,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她还没有从丧母的悲痛中走出来。
  辣小跳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2000元钱塞给我,她说:“这些钱,一半是我给你的补偿,另一半是偿还你垫付的医疗费。”
  我摇了摇头,说:“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个问题,那晚你为什么不去医院?”
  辣小跳苦涩地一笑,解释说:“那时,我的家当总共不到3000元钱。我想给母亲买一副耳环,让她戴着上路。再剩下的,就作为给你的补偿。”
  说到这儿,辣小跳哭了。她哽咽着说:“付子鱼,你如果不接受这些钱,我会更伤心的。”
  许久,我认真地对辣小跳说:“如果你想让我接受这些钱,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辣小跳迷惑地看着我,而后,点了点头。
  我郑重地说:“请辣小跳作证,让付子鱼做肖俏真正的男朋友。”
  辣小跳惊喜地看着我,继而,不顾一切地扑上来,我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她一边抽泣着,一边捶打着我的后背。那些纸币就散落在我俩的脚下。我俯在辣小跳的耳畔说:“肖俏,我们的心比谁都富有……”
  
   责编/伊和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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