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正荣说,在25岁出国留学以前,他从没想过要成为科学家或企业家,觉得自己没那个素质,他自嘲说:“要是那时,我看到(像自己这样的)这个故事也会觉得这小子是一夜暴富。”
2006年1月8日,一身黑色西服的施正荣走进北京人民大会堂浙江厅。在到场参加无锡尚德太阳能电力有限公司纽交所成功上市汇报会的众多来宾中,只有他带了一条黄色的领带,衬衫也是双层袖口,钉着方形袖扣。看得出,他非常重视这次北京之行。
他极其正式的着装,也让在场的众多媒体记者怀疑他是不是个形式主义者。然而,在随后的两个小时中,记者们发现自己错了:在媒体见面会和上市汇报会上,施正荣表现得务实、低调、严肃、专业和诚恳。单独和记者聊天的时候,他更像个兄长,或者说是朋友。比如,对于媒体重提他的困难时光,他只是拍了拍记者的肩膀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那天的无锡尚德,已经不是2001年刚创立时候的样子,这也是为什么北京的汇报会更像一个庆功会:美国东部时间2005年12月14日(北京时间12月15日),尚德公司在美国纽约证券交易所成功上市,不仅成为融入国际最大的资本市场的中国第一家民营高科技企业,也是迄今为止在美国市场首次公开上市融资最大的中国民营企业,还是专业从事光伏制造的市值最大的民营公司。
43岁的施正荣也因此超过黄光裕和荣智健,一跃成为中国内地新首富。按照公司上市首日收盘价计算,持股达46.8%的施正荣身家超过14.35亿美元。在2006年6月《新财富》杂志的500富人榜排名中,施正荣以150亿人民身价排名第一。
而后,外界开始说施正荣是“一夜暴富”。
但在了解他的人那里,看法却截然不同。尚德首席财务官、从四大会计事务所之一的德勤出来的张怡坚信,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因果关系的。如果没有前四年的吃苦和积累,如果没有带头拿四分之一工资的勇气和韧性,她的CEO不会有这么大的成绩。张一直觉得施正荣非常幸运——“是个很被眷顾的人”,研究很出色,企业管理很出色,到资本市场上去,又很出色。张怡也说,原来施通过私募,也募集到不少资金,每年也可以享受得很好,所以钱这个东西,对他来说意义不是太大了。
施正荣自己对外界说他“一夜暴富”也显得很敏感。他也一直在想,为什么很多人都会对一夜暴富的问题这么感兴趣?
他与媒体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问:尚德成立不足4年,却取得了如此成就,很多人都羡慕你“一夜暴富”。
施正荣:怎么会是“一夜暴富”?没有这4年的积累,就不可能有尚德今天的成绩。2002年3月到2004年底,我只拿1/4工资。没钱买机器,就想办法改变工艺,想办法买国产的、二手的设备。现在,我们从筹备到正式上市只用了1年,很了不起。
问:上市后,你的身价甚至超过“中国首富”黄光裕,坐拥这么多财富,心情如何?
施正荣:为什么人们对财富这么关注?对我来说,长期以来已经不需为生存担忧,这个时候要追求的就是理想。
问:那你打算如何使用这些钱?
施正荣:公司发展是首要的任务。此外我打算拿出一部分钱成立慈善基金,另一部分用于培育人才。
显然,他对这个问题的理解是,钱不够用时,确实对财富比较关注,而他自己因为从来没有为钱担忧过,所以对钱不是很敏感。施正荣说,在25岁出国留学以前,他从没想过要成为科学家或企业家,觉得自己没那个素质,所以,他自嘲说,“要是那时,我看到(像自己这样的)这个故事也会觉得这小子是一夜暴富。”
但是,显然施正荣已经觉得,就算是出于公司形象考虑,也必须说些什么了:这个所谓的“一夜暴富”,又是如何曲折。
创业阶段给他留下的最刻骨铭心的印记:他因此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有了全新的感悟,什么叫天时地利人和?什么叫水到渠成?什么叫所谓的同甘共苦?进一步说什么叫颠倒黑白,什么叫混淆是非?再次看到这些成语,他都不会仅是纸面上的理解,而是绝对有刻骨铭心的体会了。
创业,以政府的名义
施正荣与太阳能的缘分,应该回到18年前。
1988年刚刚公派到澳大利亚留学时,施正荣还是感到了经济压力,一个月400美元,还要想办法把妻子弄出去。他白天到学校上课,晚上打几份工,周末还到美式咖啡馆做厨师,工作16个小时,从下午4点一直工作到第二天早上8点,就这样,3个月就把太太的学费赚出来了。施正荣后来总结说,我这人每个时期都有目标,一旦定下目标就不会分心,聚精会神,这也是优点,
施正荣在国内研究的是激光物理,原本是公派到新南威尔士大学物理系学习的,走上光伏研究之路有很大偶然性。当时,一年的公派学习期即将结束,他的想法是,好不容易才出来,不能就这样回去。
有一天,他偶然看到学校电子工程系在招聘研究助理,急忙赶去应聘,可是赶到时招聘已经结束了,不甘心的施正荣发现招聘办公室楼下住的是“世界太阳能之父”马丁·格林教授,“是全校经费最多的”。于是,他大胆地敲门而入,自我介绍。
"我清楚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5点的时候,我敲开了他的大门。"施正荣回忆说,马丁·格林听说来意之后,告诉施正荣这里不需要招人。"我跟他解释,自己就是来学习的,没有工资也不要紧。"最终,马丁·格林欣然接受了这个新学生。
现在想来,施正荣还很庆幸自己能够被马丁·格林纳入门下。进入实验室之后,施正荣暗下决心要超过其他人。"师哥师姐们的成绩已经很好了,我起码要比他们稍微高一点,才能对得起我自己。"数年学习之后,施正荣已经能将太阳能电池的转换率达到19%左右。
这时,实验室二楼正在研究薄膜电池,即在探索脱离高纯硅产品作为原材料的技术。"当时我觉得,这是一个发展趋势,很想加入。"马丁·格林同意了。
而且,马丁·格林很快就同意给他提供访问学者的机会。提及这段往事,施正荣对马丁·格林充满感激之情。
1992年,施正荣拿到了太阳能电池研究领域的博士学位后,留在新南威尔士大学担任研究员。1995年,该校与政府电力设备公司合作成立太平洋太阳能电力公司,他获邀出任执行技术董事,负责多晶硅薄膜产业化课题,“一下子工资涨了3倍多,还有车子、电话,我想,这下我老婆开心死了。”他坦诚地说,这就是他当时对财富的感受。
施正荣认为,1995到2001年在太平洋太阳能电力公司的6年是自己事业上的黄金时间,从研究到管理,他形成了很多思路,对公司运作也有了很多想法。但是,由于公司给他的定位就是做研发,他的很多想法无法实现,于是萌生了回国创业的念头。“我的性格喜欢折腾”,施正荣认为这一点很重要,“大不了就是失败,找份工作总没问题”,但他也强调,凡事他都是有七八成把握才去做,而不是一个轻易冒险的人。
由此,施正荣的国内故事就从6年前、也就是2000年开始,这也开始了他的艰辛创业路。
施正荣最初回国时,除了一台笔记本,几页商业计划书外,只剩下对创业的渴求。他先在秦皇岛、大连、上海谈过合作,但过程并不顺利。据说,施与上海甚至签署过一份意向协议,之后他到了无锡,是由当时无锡市主管工业的副书记介绍。同时,施正荣在澳大利亚读书时结识了同乡杨怀进,杨怀进后来回国做贸易生意,看好光伏产业的前景,主动为施正荣在国内探路,后来,杨怀进得到另一位同乡徐成荣的帮助,徐有政府方面的人脉资源,最终把施正荣引荐到无锡。
其时,洪汝乾刚刚组建无锡市创业投资有限责任公司两个月,他怀里的1亿元启动资金还没有捂热。
一个想创办自己的高科技企业,一个开始为政府风险投资的出口探路,两个怀着不同职业梦想的人,机缘巧合地碰在了一起。
2000年10月,在无锡市中山路的政府招待所里,施正荣向无锡市创投公司总经理洪汝乾和科技局的几位官员演示了他的商业计划。洪当时感觉这个项目的风险很大,因为2000年时国内电力并不紧缺,当时的情况是过剩。搞太阳能发电,在国内看不到需求,也不了解海外市场,所以无法判断商业前景。
洪曾任无锡机床厂厂长,有十多年的企业管理经验,后任无锡市财政局副局长。1999年国家科技部有一个推动技术创新工程,无锡是试点城市之一,因此由政府出资成立投资公司,挂靠在市科技局。考虑运作这笔资金风险很大,最后决定由刚退休的洪汝乾担任总经理。与施正荣的合作,是创业投资有限责任公司的第一个项目,洪汝乾当然谨慎。
洪汝乾拿了施正荣的商业计划书,专门请无锡华晶集团的高级技术人员提意见,华晶是当时国内最大的集成电路芯片生产商,上游原料也是硅材料。10天后,洪汝乾得到的答案是:项目非常好,技术水平也高,具备商业可行性,只有一点疑问,投资时间是否早了一些?洪问,是否愿意和我们一起投?对方表示暂时不感兴趣。
2001年1月,无锡市政府决定支持施正荣的项目,公司注册资本金为800万美元。政府方提出了两个条件,当时的投资方之一、市信托投资公司代表张维国说,首先要求施正荣必须拿出一定的现金,再好的技术,你不拿钱我不谈。只有把你在国外的辛苦钱带过来,大家的利益才能一致;第二,你的技术,你的成果全部都属于合资公司,不得与其他任何一方进行同样项目的合作。施正荣欣然同意。谈判下来的结果是施正荣占25%的股份,其中技术股占20%,折合160万美元,现金股5%,折合40万美元。
2001年2月6日至15日,无锡市组织了5人考察小组赴澳大利亚考察太阳能电池的研究和利用,其中包括两位计委官员,市委办公室秘书,科技局一位处长,以及代表投资方的张维国。科技局局长刘钟其说,当时考察目的主要两个:第一,施正荣是不是诺贝尔奖得主马丁·格林教授的弟子;第二,施正荣是否有自己的发明和独立的研究成果。考察的结论是该产品具有广阔的市场前景,施正荣博士从事的多晶硅薄膜太阳能电池研究居世界领先水平。这对项目落实无疑起到了推动作用。
焦点的问题是,政府的资金从哪里来?这时,李延人正式登场。
李延人时任无锡市经贸委主任,在尚德太阳能立项之前就与施正荣有过接触,也是最初少数几个看好这一项目的官员之一。李延人最初联系过私营企业,但大都不敢涉足这一行业。后来他花了1周的时间,拜访自己在无锡的国有企业家朋友,拉来8家企业。一位当初投资尚德的企业高层也承认:由于李在无锡工商界的影响,他出面的确让人感到心里塌实一些。
当然,李延人对施正荣的支持很大程度上代表无锡市政府的立场。无锡市主要领导是相当开明,科技局局长刘钟其认为,搞马路,建大楼,这样的政绩很容易看到,但创新的东西有风险,政府一直在努力营造鼓励创新的环境。
洪汝乾和高新技术区的另一家投资公司率先跳进去,带了个头。
其他的钱也不是一下子凑起来的,政府在后面逐步施加影响。最终,600万美元终于注入。除施正荣外,另外8家股东分别是无锡市创业投资有限责任公司、无锡市高新技术风险投资股份有限公司、无锡市科达创新投资有限公司、无锡市国联信托投资有限公司、小天鹅集团、无锡水星集团、无锡山禾集团、上海宝来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后面5家全部是标准的法人股东,其中上海宝来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始终未出资,股份最后由其他几家按股权比例再次分配。
李延人从经贸委主任的位置上退休,作为无锡市创业风险投资公司代表出任尚德太阳能董事长,施正荣任总经理,张维国任副总经理,不过张直到2002年才赴任,当时的身份已经不是政府代表。
作为一个高科技创新企业的孵化基地,无锡市与施正荣从项目接洽、论证、调查、股权谈判、寻找资金来源,花了近3个月的时间。
2001年5月,施正荣带着妻子和3立方米的太阳能技术资料离开了澳大利亚,房子抵押给银行,家具则卖的卖,送的送。
而从那一刻起,施正荣的命运已经与无锡市探寻政府主导型风险投资,复制硅谷、新竹模式的试验连结在了一起。
施正荣这个有把握才冒险的人,已经没有任何东西会让他退却了。
在硅谷,通常一家创业公司投资周期一般只有2-3年。风险公司与创业者在创办企业时,往往会签订为期3年的转让合同,无论企业赢利与否,3年后,风险公司都会将企业安排上市或出售给其他大公司。所以,这3年是决定创业公司生死的关键。
成立之初的尚德也面临着这样的考验。在2004年之前,尚德一直处于高危的状态,随时存在猝死的可能。无锡市副市长谈学明也说,压力太大了,如果有人说政府花了这么多钱最终支持了一个干打雷不下雨的企业怎么办?
还真的有人说了这样的话:当时的某中央级日报就在头版头条评论无锡尚德诞生的消息说,"又一个只打雷不下雨的企业来到了中国。"
面对国内的质疑,施正荣只有用苦干来证明。
尚德的第一笔资金几乎全部用于购买设备。为了生存,尚德曾经把进口的硅棒切割,变成内销的产品。另外,施正荣还动过生产热棒的念头,这是一种借助地热来调节温度的高科技产品,与太阳能电池并不相关。
那是一个煎熬的过程。
"当时大家都沉不下心来做好生产,也没心思搞企业文化。"施正荣说,在创业初期的那段日子,说什么的都有,人员流动很大,就连他带回来的一个博士也另投他门。
让他更感窝囊的是,因为2万元的合同,连清洗公司员工都冲进他的办公室耀武扬威,要搬走设备抵债。在设备抵达尚德之前的日子里,这样的事情一个星期可能发生好几起,气得施正荣直想打架。要强的施正荣暗暗发誓:"哪怕做死在无锡,也不能给这帮人丢脸。"
在设备到达后的两个月里,施正荣从早到晚,天天和设备滚打在一起。"当时我觉得走路连脚后跟都痛。"
施正荣说,当第一台设备在众人的怀疑声中顺利生产时,他第一次看到了别人信任的眼神。为了寻找市场,他在国外一呆就是几个月,当大把大把的订单从海外飘向尚德时,施正荣知道,自己在一步步走向成功。
而施正荣跟很多人用一本书来解释创业阶段的状态。他会问,你有没有看过《基业常青》,那些伟大的企业家在这本书里说了实话,没有哪个企业创业之初就说自己有如何宏伟的计划,第一步讲的永远是生存,工资怎么发下去,这个难关过去才能考虑下一步。
2002年8月,尚德第一条生产线投产,产能为15兆瓦/年,这已经相当于此前中国光伏电池4年产量的总和。
2002年公司销售1000多万,亏损了700多万。2003年初更加困难,尚德副总经理张维国回忆,队伍大了,需要考察、磨合、优化、培训,也许外面有很大的市场,但对公司来讲空白点很多,销售经理换了一任又一任,销售量逐渐扩大以后,资金就更加困难,为了获取银行贷款,能抵押的已经全抵押了,加上那年还有“非典”。
那段时间,施正荣像个救火队员,刚招来的员工缺乏实践经验,他要做技术辅导,设备运来安装调适,他又像一个技术工程师,同时还是销售员,要跑国外的市场。
当施正荣忙于市场和内部管理时,李延人为尚德寻找资金来源而奔波。
2003年初,尚德开始寻求外部贷款,作为公司董事长的李延人,必须说服那些国有企业为尚德提供担保,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最终,小天鹅、山禾集团、华光集团、路灯管理处愿意提供担保,获取担保资金5000万元左右,每个股东大多都担保了,轮流,这次是你,下次是他。之后,李又动用自己的政府资源,通过无锡市劳动局拿到低息贷款资金5000多万元。
这时,无锡市政府对尚德又推了一把。尚德能否进入产业化,这是个槛。
从2001年到2005年,无锡市政府方面一共为尚德争取了11个项目,这些项目分阶段立项,包括国家、省、市三级,其中2001年1个项目、2005年1个项目,至关重要的是从2003年~2004年给了尚德9个项目,累计支持资金在3700万左右,其中仅省科技厅支持的科技成果转化基金差不多有2000万,而这些资金都是无偿拨付、不需偿还的。
2004年8月,就在尚德第三条生产线投产的同一个月,德国政府更新了可再生能源法,对太阳能等新兴能源发放政府补贴,德国成为《京都议定书》生效后新能源消费的首个爆发国家,对光伏电池的市场需求瞬间膨胀,推动2004年全球光伏市场同比增长61%。在大多数同行还没有胃口吞下这块蛋糕时,尚德却突然进入了丰收的季节,2004年净利润达到1980万美元,而2005年前3个季度净利润则达到了2000万美元。
尚德抓住了欧美市场政策机遇。很多欧美国家的太阳能光伏产能不足,而作为一家中国制造业企业,不仅遇到了很好的海外市场机遇,同时又有制造优势。
无锡尚德最大的市场就在欧洲。早在1997年,欧盟发表了《可再生能源白皮书》,宣布到2010年,欧洲可再生能源的比例将达到12%。
2003年和2004 年,欧洲太阳热利用年增长率都在25%左右。而无锡尚德恰恰把握住了这一国际新政的方向,将自己的产品融入到了海外的可再生能源热浪之中。2004 年中到2005 年4 月,太阳能行业销售收入增长33%,税前利润增长85%,全球太阳能公司股票价格平均上涨133%。
2004年,公司来自德国、欧洲其他地区及国内的销售收入分别占72%,、17%和8%。2005年1~9月,三地销售比重分别为50%、30%和20%。
如果施正荣没有敏锐抓住光伏电池市场的细微变化,没有勇气在资金最紧张的关口竭力扩产,就不会有如今的尚德,但如果没有来自市政府的助力,他也不可能跑赢时间。
此时,尚德又到了必须在资本层面重新做出清晰安排的节点上。
上市,从清理国有股开始
为了公司的长远发展,尚德的国有股必须退出。但是假设国有股最终没有退出,结果将会怎样?无锡市副市长谈学明说,施正荣当时完全可能会选择离开。
2003年6月、2004年初、2004年8月,施正荣三次向董事会提出扩充产能的报告,均获批准,但股东并没有为此直接投资。2003年12月、2004年8月,尚德的两条新生产线分别投产,产能达到60兆瓦,理论上尚德已经是国内最大的光伏电池生产商,但庞大的产能也可能成为把尚德拖垮的负担。
2004年下半年,施正荣的困境是市场形势发生了变化,他的竞争对手正迅速崛起,如果靠自身积累滚动发展,尚德肯定无法保持既得优势。施正荣心里也打鼓,担心有一天资金链会断掉。
尚德经营逐渐盈利之后,李延人曾召集了一次董事会,和国有股东们讲,暂时还不能分红,要有耐心。2003年上半年到2004年3月,在李延人的主持下,尚德曾经与香港、新加坡证券机构谈上市融资的问题,不过,当时外部投资机构要求国有股东按1∶0.9或1∶1的比例退出,最终没有达成协议。此后,张维国开始在施正荣要求下,接触各种各样的合作者、财务顾问,寻找新的上市通道。
从2004年8月份,施正荣开始酝酿国有股的退出。自2004年9月份到2005年3月份,尚德没有召开董事会。因为施还没有把握说服国有股东,担心一旦在董事会上宣布就无法控制局面。
这时候的施,遇到了尴尬的境况:有些股东的想法是,能不能跟尚德去上市?但如果国有股仍然占大股,很难通过美国资本市场的考验,即使上市,股价也很难超过15美元。
最终,施正荣的国有股退出方案得到了无锡市委书记杨卫泽的肯定。无锡市政府的意见有两条,第一要满足上市的要求,也就是国有股应该退出;第二要满足投资各方的利益。至于这两点如何来平衡,退多少,什么时候退,由企业和股东商量。
因为,如果政府规定企业必须要退出,退出必须要给多少钱,必须退给谁,这就要失控,不是政府要管的事。当然,无锡市政府也为施正荣的游说做过大量铺垫。
施正荣开始逐家拜访股东。有的相见甚欢,也有的让他血压蹦到110/150,进了医院。
到2005年3月,施正荣最终赢得了这场博弈,所有国有股东均同意退出。无锡市创业投资风险投资公司回报最低,获得了10倍收益,最高的获得了23倍投资收益,无锡水星集团的股份转给了一家外资基金,据说回报更高。
伴随着国有股东的退出,无锡尚德最终在上市前顺利完成了它的私有化。
随着国有股的退出,李延人也黯然离开。这也是无锡市政府和施正荣最不愿意提起的一段往事。他似乎已经不愿再触及当年个人间的恩恩怨怨,在他的记忆中,留下最深印记的是从无锡市政府获得启动资金的过程,在那段时间,李延人还是他的最佳拍档。
李延人的来与去,是解读尚德模式的关键环节。李是无锡市原经贸委主任,是施正荣来无锡最早接触的政府官员之一,公司成立后,作为国有股东代表出任尚德董事长,是施正荣早期最核心的创业伙伴之一,施正荣当时任总经理。
2004年9月,尚德成立的第4年,李延人走了。带着100万人民币,以及一辆奥迪A6轿车,没有1分钱的股票。是尚德董事会决定了他离开无锡尚德公司,理由是他4年任期已满。
施正荣认同李延人对尚德的贡献:李延人与整个企业的运作以及企业成长息息相关,如果没有他的支持,也就没有第二条、第三条生产线。
对于二人最初的矛盾由何而生,双方均表示已经不愿意再谈。李延人模糊地提到,亏损的时候,大家相安无事,而一旦企业开始盈利、上市,涉及到利益分配,矛盾就产生了。而施正荣则说,无非是名利二字。
矛盾最终体现在对公司的控制权上。当年施正荣决定留在无锡时,无锡新区领导的一句话让他顿生知音之感,当时这位领导说:我们就是要吸引你这样的科学家当老板。但企业做了两三年后,李延人与施正荣,这对拍档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施正荣逐渐感觉到来自公司内部被架空的威胁。
施正荣没有明确指出这种威胁来自李延人,但有一种说法是,李延人处理某些事时会越过施正荣,李还曾经向基层的技术人员质疑施正荣的技术能力,甚至因为李在中间沟通不畅,国有股东与施正荣之间也产生了误解。
最让施正荣愤怒的是,2004年尚德发生了创业史上最严重的一次技术泄漏事件,公司的一个骨干带着核心资料另投他门,而这个骨干的离职他事先毫不知情——他是被人排挤走的。
这些说法已经无从证实,施正荣最终留在尚德,无锡市政府的态度起了决定性作用。尊重企业创始人的价值是初衷,风险投资在实现目标的同时,不能偏离这个方向去获得控制权。
无锡市政府把自己和自己派出的代表李延人看作是风险投资商,但李为尚德初期的发展所倾注的心血,已经超过了这个定义的范围,他深入介入到了企业运营当中。不过,他本人在尚德并没有股份,一个没有股权的董事长,关键问题上是没有发言权的。
2004年初,尚德董事会曾达成共识,准备送给李延人一部分股份,不过,李延人拒绝了,他准备在公司上市之前,以一定的价格购买部分公司股份。
李延人再也没有获得这样的机会。尚德董事会决定了李延人的离开,并给予了一定的补偿。但无疑,这与公司上市后,股东获得的回报和风光难以比拟。
现在,李远在云南筹建一家太阳能、微电子行业的上游企业,生产多晶硅的爱信硅科技有限公司,他在这家企业中拥有自己的股份,出任董事总经理。
敲钟,20多位新富豪诞生
在施正荣忙于安内的同时,张维国已经打通了海外资本市场之路。
2005年1月11日,尚德BVI公司成立,该公司施正荣持股60%,百万电力(Million Power)持有40%,法定股本50000美元。
选择在这个节点上与百万电力合作,是因为施正荣正需要收购国有股权的大量资金,而壳公司百万电力拥有者David Zhang等人愿意为尚德提供6700万港币的过桥贷款。这笔过桥资金是无锡尚德启动海外上市的第一笔关键资金。签订这个协议时,施正荣实际进入了另一场赌博,因为1月份施正荣还没有胜券在握,万一国有股东不肯退出,按照《过桥贷款协议》规定,贷款期限仅半年,到期后,尚德BVI必须将贷款连本带息一起归还百万电力,否则将每天按0.03%缴纳过期罚金。
施最初拥有尚德25%的股权,按照公司组建时股东间的约定,如果三年内资本回报率超过15%,就再送给施正荣5%的技术股,重新分割上海宝来投资的股份时,他又购得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