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购的中国式角力

　　也许，这场五味杂陈的并购会写入美国商学院的案例书，成为外资在中国的一个特殊回忆，不愿想起，或者将被一再重提
　　
　　这是一场事先张扬的并购案。从去年10月在南京盛大的签约仪式开始，它就备受瞩目。可是直到一年后的今天，事情依旧毫无着落。
　　这个故事的两个主角，是国内装备制造龙头企业徐工集团和美国私人股本运营公司凯雷集团。交易在先后通过了省市两级审批后，按照既定的时间表，今年3月可能就会顺利通过国家有关部委的同意，凯雷就会拿到它85%的徐工机械股权。可是事与愿违，现在的凯雷没办法要求那么多了，有消息说，他们正在考虑一系列的让步的选择，包括把胃口减到50%，甚至是49%。
　　徐工与凯雷的并购协议到今年10月25日到期，如果在这个日期前还没有完成，那么徐工可能面临违约赔偿。但是凯雷似乎并不想让这个生意泡汤，所以开始考虑让步。凯雷似乎相信精诚所致金石为开，但是事情的发展还很难预测。现在我们能梳理的，是在这样戏剧性转变的背后，国内各股力量的一系列错综复杂的角力。
　　能够直接给大众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媒体。去年10月底，徐工和凯雷的签字仪式在南京举行，省领导出席，分外隆重。在这个新闻上，国内外媒体都开始投入巨大和持久的注意力。诸如英国《金融时报》等外媒，把这次并购的成功与否作为探测中国政府对外资所持态度的政策底线之深浅，以及是否完整履行WTO开放承诺的风向标。而国内媒体在常态报道的同时，开始有调查报道出现。尤其在此次收购遇阻以后，针对国有资产是否贱卖、交易内幕、合作方资质等问题多有头条文章，甚至爆出在这个高达近3亿美元的并购中，作为合作方之一的某财务咨询公司可能是皮包公司的新闻，可谓出人意外。在媒体如此狂轰滥炸之下，政府受到了舆论空前的压力。
　　如果说媒体爆料是司空见惯的，那么代表广大同行业企业声音的行业协会的强烈表现则是利益当头，如果外资主导了该行业，那么很多企业的利益会直接受到影响。而行业团体的做法，就是更加直接地参与政策制定工作，这已是不争的事实。政府在今年6月发布文件，称机械和设备行业是国民经济的“支柱”，需要得到特别扶持后，中国机械工业联合会就与政府官员一同起草了具体的扶持政策。这一政策中的一项重要条款是，要确保对这一行业内由外资主导的任何收购进行特别的审查。这一新政策直接影响了交易出现变数的可能。
　　更为戏剧性的是，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国内机械制造业的又一龙头企业——三一重工执行总裁项文波旗帜鲜明的在收购遇阻后，用私人博客声称三一要用比凯雷更高的3亿美元买下徐工。他称徐工卖给凯雷有贱卖之嫌，同时违反了国家产业发展政策，是“违法”行为。他还质疑，凯雷中标有内幕交易。一时间，项文波成了新闻人物。8月初，本人在北京见到项时，他依旧那么理直气壮，并不在意外界称他为“搅局者”。即便如此，项文波依然得到了众多人的强烈认同和支持。虽然项文波的出价至今未被徐工接受，也没有可能被接受的迹象，但是他的确在角力赛中给反方又舔了一把火。
　　9月8日，国家六部委发布的《外国投资者并购境内企业的规定》生效后，商务部又邀请国家立法机构密商“外资并购立法”，主题是《外资并购法》及相关的法规应尽早列入立法机构的议程，以弥补上述六部委新规的局限。
　　并购监管的加深也已经引起了外方评论。针对中国加大对外资并购中国企业的审查力度，美国《华尔街日报》就认为：“北京并非是在一股排外浪潮的推动下采取上述行动的，这不是美国1999年轰炸中国驻贝尔格莱德大使馆后事态的重演。中国政府此举的背后动机是要帮助中国企业拓展生存空间，以及防止贫富分化等国内问题出现恶化。”而该报也引用美国商务部负责国际贸易的副部长雷文凯(Frank Lavin)的话说，中国最近要求限制外资的呼声是一个“令人担忧的发展趋势。”
　　现在，凯雷与徐工在做最后的努力，但结果未卜。双方高层均对媒体表示过，不排除并购终止的可能性。也就是说，在协议到期后，凯雷还未成功并购徐工。如果真是这样，凯雷倒真该回去好好想想，在国内外资并购内资的时候，自己到底经过了一场怎样纷繁的角力赛：追逐的舆论压力，强硬的行业协会，收紧的政府法规。
　　也许，这场五味杂陈的并购会写入美国商学院的案例书，成为外资在中国的一个特殊回忆，不愿想起，或者将被一再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