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芹
菊珍原是乡下姑娘,她最爱种花儿朵儿的,那时花的品种很单调,无非是月季花、夜来香之类的,在这几类花中她又偏爱夜来香。玫瑰红的颜色,小小秀气的花朵儿,在清凉如水的夏夜,它悄然地绽放,空气里弥漫着它浓郁的花香。菊珍常常搬一把竹椅坐在花开的院子里,听着田野里的蛙声,望着天上的繁星,沉醉在无边无际的花香里。
后来到了城里,她和丈夫开理发店,在工商登记时,她执意要用夜来香这名字,她丈夫有些不乐意,认为夜来香有点暧昧的意味,可他终究拗不过菊珍,毕竟菊珍是美发师。
菊珍的理发店设在一个较热闹的街道,她的手艺不错,为人也不错,熟客很多,生意一直还过得去。去年初在离她店斜对门不到十米远的地方,开了一家规模颇大的美发厅,年轻漂亮的洗发小姐就有一二十人,她的生意就一落千丈。
其实她也请过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来店里帮忙洗头,可有一天,她当场发现丈夫和她店里小姐的奸情,她一气之下把小姐们都赶走了。婚也离了,除了这个她赖以为生的小店和女儿,她什么也没要。
这一段时间,店里的生意越来越清淡,女儿又考上大学,本来是喜事,可她又犯愁,几千元的学费啊。她甚至后悔,离婚时承诺不要丈夫付女儿的学费。照以往的生意,足可以应付的,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的,她又怎么能预料现在的生意这么差。
这天早晨细雨濛濛的,出门时她不由叹气,阴雨天生意更清淡。她刚刚把店里的卫生做完,地税局的小钱走了进来,小钱是这条街的专管员,他来过好几趟,她总是拖延着。小钱黑着脸说:“菊珍姐,你今天一定得交这个月的税费,我们局要结账了,要不然局里要扣我的工资,我也是拖家带口的,生活也不容易,你得照顾我。”说完,他径自开了票,递给菊珍,菊珍无可奈何地,只得交钱。生意清淡又如何?工商、税费、房租、水电费等等,分文不能少,菊珍想想就头疼。
整个上午小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小店没开张,她百无聊赖地倚在门边,暗暗观察对面理发厅的动静,对面理发厅里的音乐震耳欲聋,洗头的姑娘和理发师小伙人来人往地,打情骂俏地,那年轻的富有感染力的大笑,十分喧嚣,和她这店的冷清、静默形成反差。
下午雨说停就停了,她站在门前,见人就问,理发吗?多数人懒得理她,继续赶路,有的人干脆骂她:神经病。好不容易,一个中年男人手拿报纸走了进来,径直坐下说,快点给我理发,我还有事。男人一直低着头看报,末了,她轻柔地问道:需要按摩么?男人掏出腰包把十元钱丢在镜前,斜睨了她一眼匆匆走了。她自言自语嘀咕了一句:不按摩就不按摩,我还省事些。终于开张了,她心里略微舒坦了些。
挨到天黑,她就做了几笔小生意,她的脸又开始变得沮丧,今天的房租都付不过来,心情能好吗?
夜色悄悄地来临,街上到处闪烁着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如梦如幻,给人不踏实的感觉。这时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走进店里。菊珍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问道:“要理发还是洗头?”老头说:给我剪短就可以了。理发的过程中,老头很健谈,和她拉着家常。老头说他的爱人早去逝了,儿子在上海工作已成家,他一人孤寂地生活。菊珍也说她早几年前就离婚了,这几年生意不好做,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老头体贴地说: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过生活不容易。菊珍感叹道:是啊!谈着两人就像遇到知己。头发早理好了,老头依旧坐在转椅里,和菊珍闲聊。
和老头上床,她好像是迷迷糊糊的,只是为了老头一句可怜可怜我,还是为了二百元钱?其实她一直都靠手艺吃饭。这次竟然变得这么贱。她都不知自己到底为什么?她有点羞涩地闭了眼,老头许是寂寞久了,动作很急促的。蓦然间,她发现老头骤然停止呼吸,这一惊非同小可,她颤抖着胡乱穿了衣,报了警。
在她被押上警车时,闻到一种熟悉的花香,她忍不住耸了耸鼻子,茫然四顾地看了看,心想,谁家院子里的夜来香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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