棍棒下的村委会选举

夏　山

2006年4月17日，贵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大厅里，被告席上站了黑压压一排低头听判的人。别看他们此时一个个垂头丧气，先前，他们全都是曾经在贵阳的白云区和修文县一带不可一世的混世魔王。

他们的大哥严郁华，外号“严胖子”。“严胖子”手下有“弟兄”数十人，他们有刀有枪，有钱有势。在有的村选举村长时，他们为追求自己的非法利益，会推出自己支持的村长人选。在选举大会上，他们可以调动上百人，用枪、炸药把选举会场围起来，谁不按他们的要求投票选人，他们就要“下”你的脚烧你的房，他们是在用武力夺取村级组织的领导权。在那一带地盘上，他们若要在哪里开矿，谁要不听话，便断你的公路毁你的车……直到你向他们投降为止。

曾几何时，“严胖子”等人真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可是，这天，他们终于听到了法律对他们的威严的宣判。严郁华因犯买卖枪支、弹药、爆炸物罪，犯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犯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罪、赌博罪，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二十五年，决定执行有期徒刑二十年，剥夺政治权利三年。他的十多个铁杆弟兄文仁祥、杨光华等也各领刑二十年、九年、八年不等。

选举时，会场外突然围了100多个持枪带棍的凶煞汉

事情还得从那惊心动魄的2005年2月22日说起。

那天，是修文县龙场镇杨寨村选举村委会主任的日子。选举会场设在村小学的一间教室里。

正在村民们陆陆续续走进会场时，从村外浩浩荡荡开进来18辆各种样式的小轿车、面包车，接着，只见从车上走下100来人的队伍，他们戴着一色的白手套，提着木棒、铁刀，喊着号令，直奔会场而来。这些人要来干什么？想起前一年的那一次闹事，人们的心一下子绷紧了。

2004年12月23日，杨寨村进行第一次村委会主任的“民主”选举。当时，作为村主任的候选人有两个，其中一个叫杨昌达，严郁华、文仁祥们千方百计要让他当上杨寨村村主任。

严郁华们为什么一心要让杨昌达当上村主任？杨寨村有丰富的铝土矿藏，严郁华们早就垂涎已久，可村里已经承包给一个姓王的业主，严郁华们要求村委会收回铝矿而让他们来开采，村里没有同意。于是，严郁华决定让他们自家的弟兄杨昌达来当村长。可是，没想到选举时，眼看杨昌达的票数要落后于另一个候选人了，于是，文仁祥、罗善发等十多个人冲进会场一番大闹，搅乱了会场，迫使当时主持选举的副镇长宣布选举改期进行。

其实，严郁华们早就在村民中进行了拉票活动。他让他的手下到村民家中挨家挨户去发钱，要收钱的人选杨昌达当村长。每个选民发50元，仅此一项就开销了2.3万元。发了钱后，他们便亲临现场，亲眼看着你把杨昌达的票投了才算数。那次选举，他们给了某家7个人350元，当时是那家的儿子接的钱，结果，那儿子“贪污”了他父亲的钱，导致他父亲对此全不知情，而没有投杨昌达的票，当晚，这家人的房子被人纵火，幸亏村民们抢救及时，才只烧了一间牛棚。

为了此次能选上杨昌达，当2月21日严郁华得知杨寨村第二天又要进行选举时，严郁华就进行了周密的部署，让文仁祥等人通知了100多人于22日一早在白云大酒店前集合待命，还安排人买了几十根木棒、白手套（以备打起来好区分敌我）、管制刀具、仿六四式手枪、火药枪、医疗急救包等。

中午时分，严郁华组织的100多人乘着18辆车杀气腾腾地开到了杨寨村。为了表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同时给那些收了钱不投票者以警告，严郁华们一到，就在会场外丢一种被称作“鱼雷”的大型爆竹和石头，震得山谷回荡，砸破了会场的门窗。有的村民忍无可忍，想冲出会场与这帮人理论，但冲了两次都被这帮人丢来的密集石头和“鱼雷”打回。

严郁华们非要让杨昌达当选村长，村民们又不情愿，双方就这样剑拔弩张地对峙着。正在这时，修文县公安局“110”接到报警电话，迅速从全县抽调100多名公安干警赶到杨寨村，包围了严郁华一伙人，当场抓了前往滋事的89人，收缴管制刀具31把、木棒50根、仿六四式手枪两支及子弹六发，以及双管火药手枪、单管火药手枪等做案凶器，18辆车子也一并缴获。那一刻真是大快人心。

武力夺取村委会领导权

严郁华等人为何如此猖狂，竟然企图公开用暴力威胁夺取一个地方村委会之权？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早在2002年之初，严郁华们就采取了这种夺权法。

2002年初，严郁华所在的白云区下堰村要选村长，候选人中，一个是已经当了一任村长，实际为严郁华忠实服务的卢某；另一个却是不受严郁华控制的韩某。为了不让卢某落选，严郁华组织杨光华等人为卢某竞选村长助威。他们先是给选民发烟发钱施以小恩小惠拉了100多张选票，并放出话来，谁要是不选卢某，谁的家人就要挨打，然后组织10多人在选举当天现场监视投票。这10多人先前已经教训了几个不听严郁华招呼的人，村民王某没按严郁华的意思填卢某为候选人，被严郁华手下的刘志富打得满脸是血；村民黄某在选举时，对严郁华派人在会场上强行抢别人的选票填写不满，说了一句公道话，结果被严郁华手下的李中贵毒打一顿。在这一次选举中，另一候选人韩某也带了社会上的30多人到场为自己助威竞选，但因其势不及严郁华强大，而输给了严郁华等人。

卢某当选后，即将无任何资质的严郁华任命为下堰村建筑工程队队长，并通过挂靠其他公司承接工程的方式，帮助严郁华、杨光华等人承揽了一些企业、公司在下堰村的许多工程，使严郁华等人获得了巨大的经济利益。单是做“娃哈哈”公司在下堰村建厂的厂区道路、停车场、堡坎工程中，不到半年，严郁华就获利34万元。

下堰村的“武力获取村长法”使严郁华尝到了甜头，他把他的这套“夺权法”在白云区到处如法炮制，为他手下的弟兄们到处“夺权”而插手当地的村委会选举——

2004年12月，白云区艳山红乡程官村换届选举，为了让自家人冯某当选上村长，严郁华手下的杨光华开了五六辆车，带了80多号人前往程官村帮冯某拉选票，不惜重金给村民200元或500元购买一张选票，有的村民不要钱也不行，村民白某就被人用尖刀抵住后背说，你要想不被放血，就投冯某的票。杨光华等人拿着刀，一家家地发钱和威胁。

被列为候选人之一的刘某一家更是被吓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有天早上，刘家人刚开门，就见门缝里插了一把菜刀，接着，一个陌生女孩交给其家人一张纸条，上写：“若不退出选举，将被砍断脚杆。”连村支书也对村民们说，就选冯某吧，否则，黑社会要找麻烦。选举那天，严郁华手下的10多人守住路口，不投冯某的票就不许走人。结果，另一个候选人也找了一帮人来“助选”。双方打了起来，致使选举失败。后来，才发现双方“助选”人都是严郁华统领下的，于是，双方讲和，大家都不插手，由他们去“竞选”。

也是2004年12月，白云区麦架村选举村长，严郁华手下的文仁祥带了一帮人前往麦架村为周某助选。刘力贵等人用同样的手段对村民进行拉票和威胁，发了2万元的“选票费”给参加选举的人，也打了洪某等不听“招呼”的人，终使周某当上了村长；高山村在选举时，严郁华手下的刘力贵也带人前往拉票助选，他们花了4万元拉选票，然后守着得了钱的人一一投票。

这年的12月，是这个区各个村委会换届选举的时期，严郁华的手下也全都忙得不亦乐乎。

……

在严郁华这个组织的武力和金钱下，这些村的村委会主任，即村长，全都按照严郁华们的意愿实现了。

牟取暴利罪行累累

严郁华这个组织没有取什么帮名，但组织却井然有序。其主要核心自然是严郁华，和严郁华平起平坐的还有两个人，那就是杨光华和文仁祥。他们是老大。三个老大中，严郁华又是“大哥大”。三人各自手下又有王加义、罗善发、刘力贵这些二级头目，二级头目下边也各自有自己的一帮弟兄，各有各的队伍。谁有了什么摆不平的事，便向上边报告，再由严郁华调集各路人马统一“作战”摆平。他们的口号是“有钱大家赚，有事大家共同摆平”。

所以，凡是他们想要做的工程，他们想要开的矿产，或者说要让哪个工程停下来，或堵路，或打架，一呼百应，顷刻间就有几十人投入“战斗”。

2003年，贵州省建二公司在下堰村通过招投标中标修建娃哈哈厂，严郁华等人本无建厂的各种资质，但他从村长那里开了个介绍信，以下堰村的名义向省建二公司索要工程，遭拒绝后，严郁华先是向省建二公司下通牒，说，若不拿出工程来，以后造成堵路、停工的事就不要怪人不客气。几经交涉，对方终于同意分给他厂内道路、围墙、堡坎三样技术性不强的工程做。但是由于对方无法接受严郁华对工程的要价，严郁华就开车把通往工地的路堵了7天，给该公司造成巨大经济损失，不得不接受严郁华提出的价格，并把砂石和运输也包给他们。这下，省建二公司以为一切都满足了他们，应该一切顺利了，可严郁华等人不仅不按工程合同结算工程款，还稍不遂意就堵路，前前后后共堵了四五次，多次造成工地停工。

严郁华手下的二级头目罗善发，没有任何证照而在杨寨村非法开采铝矿。后来，严郁华、文仁祥、王正峰也入伙共同开采。之前，杨寨村村委会已与“建华矿产经营部”签订了“红黄矿山”14年承包合同。罗善发、严郁华等因不具备任何合法开采资格，被修文县国土资源管理局责令停止开采。于是，严郁华等人采取了一系列违法犯罪活动进行野蛮夺矿。多次组织人到贵阳市委、市政府、修文县委、县政府“上访”闹事，并出资4.5万元“扶垦费”拉拢当地村民，让村民出面要求赶走“建华矿产部”，而要严郁华的一个小弟兄“李长顺”来承包；以每人每天20元为报酬，煽动村民多次挖断进矿山的道路，组织人将“建华矿产经营部”租赁的装卸机堵死，使其不能作业，将装卸机门、灯毁坏，导致设备停产25天，造成租金损失7.5万元。当村委会组织人将严郁华等人挖断的公路进行修复时，文仁祥、罗善发等人手持凶器到现场进行威胁：“谁要敢填路，就把谁埋进坑里。”同时企图让杨昌达当选为杨寨村村委会主任，以通过村长的权力夺取“红黄矿山”的铝土矿开采权，直至2005年2月22日大闹选举会场时被一网打尽。

说严郁华、杨光华等人是欺压百姓的恶霸，一点也不为过。2003年，“宏和矿业公司”在修文县谷堡乡绿水村开采煤矿，使得当地村民祖祖辈辈的人畜饮水被断，许多村民的房屋地基下陷，村民多次找到煤老板协商均得不到解决，遂引发村民与该矿发生堵路等纠纷。该矿老板便以每年8万元的好处费请杨光华摆平。杨光华于是组织一帮社会闲散人员，手持刀剑对村民进行武力威胁，迫使村民屈服。杨光华还用同样的方法插手“平滩煤矿”类似纠纷。

杨光华等人到处网罗劳改劳教释放人员与社会闲杂人员为一些所谓的“公司”摆平事情，保驾。在贵阳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刑事判决书》上，严郁华、杨光华等人的罪行、证人证言等写满了整整80页。他们到屠宰场收取“烫皮费”、“进场费”“罚款”等等；他们成立非法保安队，开赌场，武力讨债，强收“保护费”。他们说一不二，谁敢不听就棍棒加身，暴力征服；谁要惹了他们的“弟兄”，谁就会大祸临头。杨光华、严郁华还分别花了6500元和7000元买了两支仿“六四式”手枪和子弹。在大闹杨寨村选举会场时，王加义就奉命拔出那支乌黑的六四式手枪在村民面前朝天放了一枪以示警告……

从这些人的有关资料里，我们可以看到：严郁华等不少人都曾被司法机关处理过，这样一些称霸一方，为非作歹，欺压残害百姓的恶人，到处插手农村基层组织的民主选举，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是夺权，胜似夺权。他们今天虽然只有两支手枪几杆火药枪，若再发展下去，又将是什么样子呢？

（请作者速与本刊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