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伟 杨铁军 唐 华
我们曾经有过火一样的年龄和青春,我愿意把它以及以后的岁月都奉献给计算和模型。让黄河的沙来磨平我们脸上的皱纹,让黄河的水来激荡我们曾经义无反顾的热情,让所有属于黄河的日日夜夜都来铭记曾经深爱过、流过泪并痴情不改的人们……
——题记
策划人语:
1946年,解放战争开始前夕,国民党政府加紧准备内战,形势已是一触即发。为了黄河沿岸百姓免受水灾之苦,晋冀鲁豫边区政府召开紧急会议,研究成立了黄河水利委员会的前身冀鲁豫区治河委员会。这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第一个人民治理黄河机构。
60年来,为了认识黄河、治理黄河,一代又一代的黄河人前仆后继,付出了个人的全部热情甚至生命。60年的风风雨雨、惊涛骇浪,黄河安详过,也肆虐过,黄河人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科学治水、求实创新,默默无闻奉献着。在老百姓眼里,黄河是养育了中华民族的母亲,在黄河人的眼里,黄河水利事业是值得终生相守的使命。黄河兴,百业兴;黄河滥,百姓苦。黄河安澜,黄河健康,是60年来所有黄河人的共同希望。
“数千年历代人治河愧无良策堤防溃决生灵涂炭,六十载共产党治河依靠群众除害兴利造福人间。” 老治河专家徐福龄为人民治黄60周年所题的对联,一笔写出了60年治黄的划时代意义。多少次风餐露宿,多少个彻夜不眠,黄河的水兵沙将们呕心沥血,谱写了一曲曲壮丽的奋斗诗篇。在人民治黄60周年之际,让我们走近治黄人,去感受去聆听去和他们一起感动和期盼……
江恩惠:黄河是自己的黄河
一个赤日炎炎的夏日,人民胜利渠边,刚参加工作的江恩惠和一大帮年轻人骑自行车顺着公路飞驰而下,二八的自行车没有闸,大家就伸脚抵住车前轮刹车……笑声、渠边的树影,构成了江恩惠关于青春回忆的某个片断。
就在这一年,江恩惠选择了黄河,安身立命式地把自己交给了治黄事业。
在江恩惠眼里,黄河是独特的、唯一的,治黄事业就像给自己家盖房子一样,是为了能彼此相守。笑,是江恩惠的招牌。从她爽朗的笑声里,我们能看得到这个在黄河上“戎马半生”的女专家与生俱来的泼辣和果敢。
一直以来,黄委上下都在努力建设“三条黄河”:原型黄河、数字黄河、模型黄河。为了实现2001年水利部汪恕诚部长对黄河治理提出的“四不”要求(堤防不决口、河道不断流、水质不超标、河床不抬高),治黄人全力以赴地开始了对这三条黄河的新一轮探索。成为“模型黄河”的项目负责人之后,江恩惠就泡在了模型工地上。因为加沙管道经常被堵塞,她和民工们一块抢修管道,好几次四处喷溅的泥水使她成了“泥人”……
2003年3月,作为访问学者,江恩惠前往美国密西西比大学交流学习,9月回国,11月28日就被任命为黄河水利科学研究院副院长。但是,上任伊始,一个紧急的任务下来了——黄委要求她立即着手水利部黄河泥沙重点实验室的申报工作。对于黄河科研人员来说,黄河这条全世界泥沙含量最高的河流是个得天独厚的研究对象,黄河泥沙重点实验室的申报成功直接关系着黄科院下一步课题开发以及泥沙工作的研究进程。
申报准备工作尤为重要。科研人员一贯的作风就是埋头苦干,轮到表现自己的时候,往往不知所措。但是这次,江恩惠决定表现一回,她说:“必须把自己表现出来。黄河水利科学院研究院并不缺乏泥沙研究的人才和实力,我们得让水利部知道,我们有这方面研究的优势。”
时间紧迫,江恩惠和副总工程师张俊华约好,兵分两路,着手要准备的内容。三天后,两人把各自的思路和规划总结出来,终于产生了一个总的构架。加班加点进一步充实后,黄河泥沙重点实验室的申报材料终于按时于12月8日提交。
整体汇报那天,专家们对黄科院的泥沙研究工作给予了充分的肯定,一个多小时的多媒体演示尽展黄河科研人的风采。申报成功了!
之后,凭借江恩惠的“伶牙俐齿”和据理力争,水利部又将重点实验室的1500万投资追加到2738万。大量的先进仪器——激光粒度仪、X能谱仪……一一有了着落。作为科研专家,江恩惠深知,先进仪器取代的是繁重的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
早期技术设备紧缺,让江恩惠记忆犹新。1986年,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因为没有计算机,为了得出准确的计算数据,她跑遍了黄委借电脑。为了推算一个公式,她常常在黄科院的旧楼上加班到深夜。那时候,旧楼的窗户没有玻璃,夏天还好一点,到了冬天,北风呼呼叫着钻进来。尤其到了半夜,走廊的灯一熄,风声呜咽,飘在走廊上的落叶沙沙作响,就好像躲在哪个角落里的鬼魅在哭泣。每天江恩惠都是在这样恐怖万分的黑暗中,摸着墙壁走下楼去……因为没有泥沙颗粒分析仪器,模型实验中,为了计算泥沙颗粒的摩擦力,怀孕6个多月的江恩惠不得不挺着大肚子,蹲坐在模型边上摆弄着一条条蛇皮袋……
从青年到中年,江恩惠都是从从容容的。她把黄河当成自己的黄河,年轻的每天都和黄河的水、黄河的沙厮守一起。用她自己的话说,“付出过,尽力了,这辈子就无怨无悔。”
生活中,除了对家人的愧疚,没有什么可以让这个爽朗的女将耿耿于怀的。江恩惠的女儿可能是最早上幼儿园的小朋友。那是“模型黄河”建设的关键时期,初为人母的她不得不把刚10个月大的孩子送到幼儿园。在以后的岁月里,孩子渐渐习惯了一个人发烧、一个人吃药和对母亲无休止的等待,也渐渐感觉到母亲胸中澎湃的另一种激情。如今,江恩惠的女儿已经上中学了,给母亲另外一种感情让位的生活已让她习以为常。可能在她心里,江恩惠并不算个很好的母亲,但是母亲给她的爱是无可取代的。也许将来有了孩子,她一定会小心地呵护,不让孩子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等在楼梯口,但是,她肯定也会一如既往地爱她的母亲——那个风风火火地奔走在黄河科研中的女人。
姜乃迁:搞科研的“直肠子”
1958年11月25日,三门峡水库截流,1960年三门峡大坝建成。苏联专家柯洛略夫说:“任何坝址都不能代替三门峡为下游带来那么大的效益,都不能像三门峡那样解决防洪、灌溉、发电等多方面的需求。”三门峡水库开始初步运用后,渭河大淤。2003年,渭河的一个小水灾,却淹没了102万亩农田和55个村庄。谁能想得到,40年后,三门峡水库这个当年举世瞩目的水利工程的存留会成为众人争议的焦点?
黄河在陕西水文站日均流量1000立方米时,潼关6段的对应水位叫做潼关高程。三门峡水库是不是潼关高程日益增高的唯一原因呢?这是个问题,也是姜乃迁着手研究的问题。
1975年,姜乃迁到当时的洛阳市宜阳县白杨公社插队,高考的恢复让姜乃迁获得了重新走进学校的机会;1984年,武汉水院研究生毕业后,他来到黄科院担任泥沙所副所长;1990年,姜乃迁去美国读博,先后从事多项水力学研究课题。
15年中,他从乡下到城里再到美国,就像通过了一部时空机器,转瞬间经历了苦难和繁华。当年下乡的时候,邓丽君的歌在国内还被称为靡靡之音,可那时候的美国已经非常的现代化了,这个现代化不仅意味着冰箱、汽车的好生活,还意味着一份年薪丰厚的好工作。姜乃迁在泥沙所当所长的时候,每个月工资才100多块钱,可是在美国,他每个月奖学金已经能拿到800美元。但是1998年,姜乃迁读了一段博士后以后,还是回国了。
“说实在的,当时美国的环境确实很吸引人,我自己也挣扎过好长一段时间。”这句话看得出这个留过洋的博士后的美国式性格。但是,光有物质是不行的,如果留在美国,能有多大作为?思来想去,还是祖国好啊,有这么一条典型的河流可以研究。况且当时国内的环境也不错了,国家对留学归国人员非常欢迎。加上内心深处的恋家情节,姜乃迁携妻带子,回到了黄河水利科学研究院。
回国后,潼关高程和三门峡水库运用研究课题直接摆在了他面前。1999年~2001年,姜乃迁作为主要负责人参与了国家“九五”攻关项目的两个子课题“小浪底水库运用初期三门峡水库运用方式研究”、“黄河潼关河段清淤关键技术研究”。2002年~2005年,他组织并参与了水利部重点项目“潼关高程控制及三门峡水库运用方式研究”。
在三门峡水库对潼关高程影响的讨论中,姜乃迁和许多专家一样,认为三门峡水库并不是潼关以上渭河淤积的唯一原因,这也是早在2003年渭河洪灾之前黄河水利委员会的专家们就对三门峡水库进行的原型实验得出的结论。况且三门峡水库的存在牵涉到河南、山西部分地区的利益,如果三门峡水库敞泄,也必将破坏已形成的生态平衡。
2003年,在水利部前部长钱正英建议下,水利部集中黄科院、中科院、陕西省水利厅等单位成立了以水利部副部长张基尧为组长、黄委主任李国英为副组长的研究小组,专门对三门峡水库敞泄工程进行了研究。姜乃迁参加了研究小组的集中讨论。讨论结果是:三门峡水库必须有一定蓄水。但是蓄水多少呢?河南、山西、陕西、山东却拿出了四个距离相差不小的数字:318米、320米、310米、320米,争执不下。经过长时间的争论和协调,得出了三门峡水库坝前蓄水最高水位318米、洪水敞泄的结论。
“太困难了。各执一词,谁也不让谁,这中间光协调工作都浪费了不少时间。”姜乃迁是个急性子,对于各种汇报的繁琐过程颇有微词,“真不明白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这些没必要的环节上头。”近期对于“三门峡水库运用方式调整意见”汇报,正让他伤脑筋,写汇报、做多媒体,要过一道道关卡,要一遍一遍修改,可是姜乃迁却不愿意让时间这么偷偷地走了,只想抓紧,抓紧,再抓紧。
姚文艺:走在苦乐参半的黄土高原上
1992年,小浪底水库前期工程修建中,库区五万多人移民黄河温孟滩区。为了稳定民心,中央电视台10套专门制作了一期节目,邀请从事温孟滩区河道整治研究的姚文艺出席。节目录制过程中,姚文艺很自信地讲起了普通话。录了两遍之后,主持人尴尬地走过来对他说:“姚工,你还是说河南话吧,我觉得你河南话说得特标准!”
谈到这里时,姚文艺自我解嘲地大笑起来。
姚文艺就是这么快乐,一个年过半百的快乐工程师。
1983年,姚文艺在武汉水院泥沙专业毕业后,回到了母校黄河水利学校,担任水土保持专业的教师。对于当时的黄河水利学校来说,水土保持专业还是一个新领域,而姚文艺又是学泥沙专业的,想要踢出这第一脚,实在是困难。于是,在学校支持下,姚文艺开始了他的云游求学之路。黄科院——中科院——各大院校,一路走访专家、实践学习。每到一个地方,他都像久旱的树苗,贪婪地吮吸着知识的雨露。直到现在,姚文艺还深深地记着当时给予过他莫大帮助的专家们。在当时的泥沙所,老所长吴以学以及泥沙研究室主任孟庆枚都尽力帮助了求学上门的姚文艺,专门为他腾出来一个办公室研究、阅读资料,并且组织了很多专家为他编写当年的教学大纲。等到他调研结束后,手头上收集的资料已经背都背不动了……
黄河水利学校的水土保持专业就这么跌跌撞撞地起步了,姚文艺也开始了他一边教授一边学习的生活。
回想当初,姚文艺十分感激自己的母校。大学时代的泥沙专业和以后的水土保持专业有了结合点,让他在河床演变和流域水土保持治理研究中另辟蹊径,完成了《黄土高原土壤侵蚀治理的生态环境效应》一书,并且把水土保持治理面积比值计算运用到了黄河流域水土治理工作中。
“没有实地勘察,就不能建设出精确的河道整治模型。”这是前辈吴以学告诫的一句话。姚文艺在试验中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的重要。最初在建设黄河下游河道模型时,几次试验都以失败告终,等姚文艺跑到河滩上一看,才发现,当地河滩结构复杂,有沙卵石、有胶泥。为了彻底摸清河道的构造,姚文艺和同事们跳进没到脖颈的深水里摸索勘察,最后才得出了一个模型两种泥沙的试验方式。
黄土高原一直是黄河泥沙的主要来源,所以对姚文艺来说,黄土高原也是“世界上最有吸引力和最具挑战力的地方”。
为了研究人类活动对土壤的侵蚀,姚文艺曾经一个半月游荡在无定河流域。手拿一把卷尺,丈量农民开垦的荒地。但是很多时候,这种研究往往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农民不理解,政府也不支持。一次,为了丈量公路指挥部开垦的土方,姚文艺爬到公路边几十米深的沟底下,因为坡度几乎达到40度,他脚底下一滑,连人带东西摔了下去,万幸的是,往下掉的时候正好挂在了一棵树上,才得以保命。
有人活动的地方,姚文艺就想去看看,他跟着老羊倌爬上高原顶部,跟他同来的当地的学生都望而却步,劝他不要去。可是为了观察牲畜对土壤、植被等的踩踏,他跟着在沟壑中蹦来跳去的山羊四处攀爬,一连数日,最终得出了高原放牧对黄土高原土壤侵蚀的精确数据。
在黄土高原的日子,姚文艺真切地感受到了那些深埋在黄土层下的苦难。这里一年四季缺少雨神的眷顾,大旱时颗粒无收。到了当地的第一天,村支书到各家借了白面,掺着荞麦面给他做了一顿猫耳面。因为蔬菜奇缺,菜干就成了下饭的好东西。一次,为了给姚文艺改善生活,老乡专门给他做了一顿萝卜干就干饭。谁知道,第二天起来,姚文艺一眼看见门头黑乎乎的萝卜干,上面密密麻麻爬满了虫子,登时胃里头就翻江倒海起来。一个家在当地的学生看见了,忙说:“老师,你要体谅啊,这东西平时我们都不舍得吃。”听了这话,姚文艺呆住了,看着老乡家里黄土夯的破院墙,禁不住双眼模糊起来。
黄土高原是凝结了姚文艺太多梦想的地方。黄土高原的土和黄河的水从来不曾分离过,黄土高原的水土保持和黄河泥沙治理也是紧密关联的两门学科。为了黄河安澜,姚文艺一次又一次地踏上黄土高原,这里的生活是苦的,可是希望却是甜的。姚文艺就这样在苦乐参半的黄土高原上走着一条自己的路。
张俊华:治黄就像当老中医
什么是异重流?在这之前我对这个问题还一无所知。见到张俊华之后,我略微感到有些讶异。科研人的办公室,多半有点凌乱,张俊华的办公室虽然简朴,却窗明几净、井井有条。她一身淡紫色套裙,温文尔雅地坐在那里,让我随之想起来一句话:如入芝兰之室。也正是这双芝兰之手,正热情地参与着人工塑造和利用异重流的治黄科学研究。
长期以来,水库的运用和水库泥沙淤积是并存的,异重流就是多沙河河流水库中常见的一种现象。在水库中,因为清水和浑水比重不同,会产生对流运动。异重流逆底坡倒流,会造成水库淤积,但运用适当的话,却能促进水库排沙,减轻淤积。
其实,张俊华的理想并不是当个治河工作者。从小到大,她都想做个医生,甚至到现在,她还念念不忘。“如果当年要当了医生,现在我在医学方面的成就肯定要超越目前的成就。”说起那时的理想,张俊华的双眼闪烁着快乐的光芒,神情仿佛又回到1970年那个充满梦想和激情的时期。小时候的张俊华,总觉得自己有条不紊的性格唯一适合的就是当医生。1974年上半年,张俊华中学毕业后就一直在学医,上山下乡的大潮中,她主动要求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谁知道,“75·8”洪水冲断了知青点门前的板桥,也冲断了她的梦想。恢复高考后,张俊华参加了考试,她的第一志愿还是医学,第二志愿才是武汉水院的电厂化学专业。当时她的成绩是全县第四名,被武汉水院录取后调剂到泥沙系。从此,张俊华便糊里糊涂地开始了她和泥沙的半生缘。
1982年,张俊华进入黄委设计院工作,参与了小浪底水库可行性研究、初步设计以及招标设计;1996年进入水科院后主持完成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重大项目“泥沙淤积机理及泥沙灾害防治”专题、“九五”国家重点科技攻关项目“小浪底水库运用方式研究物理模型实验”子课题的研究。
在异重流研究中,张俊华提出了多沙河流水库模型相似律,克服了以前试验中不能保证模型异重流运动相似以及水流连续相似的缺陷,为小浪底水库等多泥沙河流模型试验奠定了基础。
从性格上看,张俊华并不像外表那么柔弱,做起工作来也是个说干就干的刚性脾气。1999年,小浪底水库运用初期,张俊华和项目组的同事冒着大雪在小浪底水库模型上进行预报性试验。2002年,为了研究小浪底水库异重流的排沙方式,项目组执行三班倒的工作流程,在模型上按照原型来洪加沙、观测、计算。一连两个月,张俊华几乎每天都要坚持到凌晨1点。
“那时候,身体疲惫是次要的,最关键的还是心理压力。”不仅张俊华,项目组的每个人心里都紧绷着一根弦: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所有人的努力将付诸东流,这个时候,责任心是工作顺利完成的唯一保证。
长期努力终结硕果。试验表明,小浪底水库拦沙初期,进入水库的泥沙惟有形成异重流方能排泄出库。如果调度合理,充分利用异重流,就能实现排沙出库,减轻水库淤积以及调整库区淤积形态的目标。这个过程就是人工塑造异重流的过程。
如今,张俊华已经过了不惑之年,虽然没当上医生,不过,让她欣慰的是治河和治人道理相通。治河就要像老中医,先找到病理,再对症下药,不仅治标,还要治本。黄河的病根子就是泥沙,专家们和张俊华给泥沙治理开出了一个辅助药方——人工塑造异重流。
李勇:撑篙驾船的领导艺术
李勇是个大忙人,这是通过采访总结出来的。在我们谈话的两个小时中,他平均每10分钟要接一个电话,大事小情,都需要他过问。这中间,曾经有一个同事进来跟他反映关于所里的一个党员好几月都没有交党费的事情,这时我才了解到,李勇还是泥沙所的党支部书记。两个人还关于一件事情争论了半天,大致意思是评优秀党员,因为李勇和一个同事的票数相同,名额有限、难以取舍。李勇执意要把自己的名字拿下,他用手一指文件柜里红彤彤的一排荣誉证书,说:“你看看,快搁不下了,我就不要了。”在李勇看来,就算曾经获奖的科研项目,如果不能运用到治黄的实际工作中去,这些红皮本子能起到的作用也无非就是拿来哄哄儿子、刺激一下他的学习神经。
每年三月,黄河宁蒙段开河,融化的冰水汇成洪流,到了三门峡时,正是桃花绚烂的时期,所以它有个雅号叫做“桃汛”。今年3月下旬,首次通过调度万家寨等水利枢纽利用并优化桃汛冲刷降低潼关高程试验取得圆满成功。这次试验中,潼关高程由327.99米降至327.79米,进一步改善了万家寨、三门峡水库泥沙淤积形态。
“这个项目,验收时没有一个专家提出反对意见,这说明我们的基本功还是很扎实的。”谈到这个科研项目的成功,项目负责人侯素珍工程师的自豪溢于言表。做为领导,李勇对自己手下的这帮精兵强将是相当满意和引以为荣的。他对我说:“我是小领导,我这七个室的(泥沙研究室)领头人,他们才是大领导,如果他们撂挑子不干了,那我这个领导也算完了。”
李勇出生在濮阳市台前县一个叫清河村的地方,那里离黄河滩区只有五六里地。每晚,他都枕着黄河的涛声入眠。1984年,李勇于黄河水利学校水工建筑专业毕业后,被分配到黄科院泥沙所做了技术员,乡亲们都为他高兴,说:“李勇瘦瘦巴巴的,搬砖和泥实在干不了,能当上知识分子,真不错呢!”1991年,李勇在武汉水院完成了自己的本科学业,1997年,又在西安理工大学获取了自己的工学硕士学位,目前,他还在职读博。从技术员到助理工程师,又到高级工程师,在潘贤娣、赵业安教授等著名泥沙专家指导下,李勇才一步一个脚印到了今天。
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泥沙专家们就开始了探索黄河健康之路。河道就是黄河的生命性征,河道淤积河槽萎缩表示着黄河的生命正在枯萎。“96·8”洪水中出现的“小流量、高水位、洪峰沿程变形大、传播时间长”现象都表明,水沙条件与河道边界条件是冲积性河流体系中相互影响、相互制约的两个方面。在老一辈泥沙专家指点下,李勇潜心研究了“96·8”洪水的特性,提出“黄河下游宽河段河道调整对洪水水沙输移特性及防洪的影响”的论点,为下游游荡性河道整治规划和排洪、输沙奠定了理论基础。这一研究,获得2004年科技进步一等奖。
搞科研时使劲往里钻,当了领导又抽不出时间,所以,在儿子心里,李勇有好几个时期都处于“断层”。有时候儿子会问:“爸爸,那几年你去哪儿了?”去哪儿了?学习、科研、当领导,李勇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去了哪儿、下一步要去哪儿。
“泥沙所说小也不小,目前有86个人。当泥沙所的领导,就像撑小船,我的任务主要是协调和督促,船头不直了,就用竹篙左边右边都使使劲儿。所有项目都是下边的科研人员做的,冲锋陷阵他们在前,做出来的功劳也都是他们的。但是有一点,学术讨论可以,绝对不能内讧!”也正是因为如此,李勇带领的这帮科技尖子们,团结得就像一家人。在泥沙所,和李勇一样1962年左右出生人的,估计有30来个人,有的一起工作都20年了。平时打打闹闹、没个正经的,争论起来谁都是脸红脖子粗,可是一到真正用兵的时候,没有一个往后缩的。
“别看船小,也不好撑啊。但是我牢记住一句话:吃小亏才能沾大光。”从小到大,受母亲的言传身教,李勇始终都坚持不论对谁,都以诚相待。琐碎的事情太多,自己的科研项目只能放一放了。不过有一个项目他还在钻研,并且倾注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这个项目获不了任何科技奖,但是却事关泥沙所的发展,这就是——领导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