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来
徐来文化记者。《中国文化地图》系列丛书作者之一。著名博客写手。
韩寒评价自己的粉丝“每一个字都是漏洞”,陶教授却在“玄幻小说”的荆棘丛里把自己扎得混身是漏洞。
首都师范大学陶东风教授最近做了一件非常有气魄的事情:在谈笑间突然脱掉衣服,一丝不挂地跳进了荆棘丛。韩寒评价自己的粉丝“每一个字都是漏洞”,陶教授却在“玄幻小说”的荆棘丛里把自己扎得浑身是漏洞。
陶教授并不了解他所批评的对象。这也就是为什么陶教授在《中国文学已经进入装神弄鬼时代》一文出人意料地将《魔戒》与《指环王》并列为西方魔幻文艺典范,又为什么认为玄幻小说“不同于传统武侠小说的最大特点是专擅装神弄鬼”,而无视中国武侠小说的“剑仙模式”。
同时,陶教授也似乎完全不明白“玄幻文学”和“文学”、“玄幻小说”和传统的神魔小说究竟存在什么样的关系。
“玄幻文学”的背后,并不是一次文学运动,而是一次商业运动。“玄幻文学”这个标志本身,也是作为一个商标,而不是一个文学流派名称,被造作出来的。目前,无论网上网下,所有被称为“玄幻文学”,或者挂着“奇幻小说”甚至“悬疑小说”牌号的作品,无一不是文化消费品工业化生产的结果。当一定的文化消费品被生产出来以后,出版商们为了推广的需要,通过“造概念”这一手段,将它整合包装,并推向市场。事实上,中国文化消费品产业在近10年内已经推出了无数类似的标签,从最初的“80后”,到“美女作家”、“胸口写作”,再到现在引起争议的“玄幻小说”。
当然,这也并非中国文化史上第一次“玄幻小说”热潮。明末“神魔小说”的流行,与今日的“玄幻小说”热有一定的相似性。这里的“神魔小说”,说的不是《西游记》、《聊斋志异》,更不是陶教授拍脑袋列举出的《窦娥冤》。而是以《封神演义》为代表的,包括部分《西游记》续书、《四游记》、《三宝太监西洋记》等小说的作品类型。这是一批在思想内容上非常庞杂,在写作水平上普遍比较低下的作品。它们是明代繁盛的商业出版与市民精神生活需求相结合的产物。陶教授虽然身为中文系教授,但想来对这一门类的作品并不熟悉,因此从中国文学史中胡乱抓了几把豆子,而不知道文学史上竟然还有此一说。当然,相似归相似,当代“玄幻小说”事实上与这批“神魔小说”并没有直接的传承关系。《诛仙》、《九州》这一系列的作品,事实上是在《魔戒》《哈利·波特》《龙枪》这样的西方作品的基础上,受到日式动漫的影响而逐渐发展起来的。他们与中国传统“神魔小说”唯一的相似点只是在行文中使用到了中国传统神话元素及思维方法。因此我们也就能理解,为什么这批“玄幻小说”中的优秀之作,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售出自己的游戏改编版权了。
那么,陶教授为什么要对一个自己如此不熟悉的领域,发表这样一通不着边际的议论呢?北京某日报对陶的采访透露出的些许信息,道出了其中的缘由。
陶教授坚硬地表示,他之所以批评玄幻小说,不过是想隔山打牛地表示一些对“80后”精神状态的担忧。因为这一代人迷恋感官刺激,不关心公共事务,“精神世界比较单一”。
陶教授的这番态度,与鄢烈山先生前段时间对“网民力比多”的批评如出一辙。南北呼应,对青年一代的关爱溢于言表。不过,所犯的错误也是完全相同。青年一代对感官刺激的迷恋和对涉性话题的关注,事实上是人类在这一年龄段心智特征的必然体现。特别是男性青年,由于体质、资历等原因,必然对涉及暴力、性的内容,对带有反叛色彩的伦理秩序产生强烈的兴趣。这些兴趣被反映到文化消费活动中,并通过市场的途径进行筛选以后,也必然导致“玄幻”或者其他类似文化产品的繁盛。何况,文化消费本来就应该是一种娱乐式的、宣泄式的消费活动。在被课堂的道德思想教育折腾得筋疲力尽之后,再投入自己不熟悉的“公共事务”继续“救民于水火”,充当一个24小时不间断的“活雷锋”。这种事情,老同志们也未必做得来吧?
20多年前,批判“黄色手抄本”,30年前,批判武侠小说,现在批判玄幻。这种代际车轱辘游戏,你还想玩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