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的官儿怎么当

2006-05-11 10:09李建纳
中外文摘 2006年6期
关键词:斯德哥尔摩瑞典商场

李建纳

2003年9月10日,斯德哥尔摩发生了一件令瑞典人民最为惊骇痛心的事情,他们喜爱的“瑞典妈妈”,女外交部长安娜·林德被歹徒刺杀。

那一天,夏日最后的美妙阳光照耀着斯德哥尔摩。国王大街,王后大街上,人群拥动。市中心议会大厦近旁的NK百货商场,是斯德哥尔摩最大也最豪华的大百货商场。它的楼顶上一个大圆形的NK徽标,不停地旋转,老远便能看到。这个大商场的顾客,总是熙熙攘攘,尤其是二楼的服装区。我们的女部长也在其中。她四十来岁,中等身材,留着齐耳短发,戴副宽边眼镜,在美女如云的斯德哥尔摩,她也是一朵出色的云。她为自己的孩子挑选着衣服,就像她身前身后的普通顾客一样,就像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一样。而她旁边的顾客,有的肯定识她,见过她,在电视上,在广场的演讲集会上看见过她的风采。尤其最近为了加入欧元区的宣传,到处贴着印有她的头像的宣传画,她是积极主张加入欧元区的领导者之一,被称为“欧元女王”。但是瑞典的百姓见到国家高官的机会实在太多了,街头巷尾擦肩而过,影剧院里坐在并排的椅子上等候开演的时候,亲切拉拉家常,在商场超市,有人曾经见过尊贵的皇后一个人提了篮子选购东西。人们太容易见到他们了,所以也就不以为奇了,谁也不对他们的女外交部长多加留意,就像这个顾客对那个顾客一样。假如他们知道他们这位可敬的部长就要受难,就要倒在他们的面前,他们一定会群起而保卫她。可是,他们完全没有这样的心灵感应。二百年的和平生活,使瑞典成为世外桃源,连警察都认为自己的主要职责是帮助醉倒街头的酒鬼回家,而不是防范盗贼。虽然近些年来,由于经济的滑坡,失业的增加,社会治安已经不那么美好,但是,杀人放火的事情是绝对不会有的,瑞典就是瑞典。然而,说时迟那时快,紧接着惨案就发生了。当美丽的女部长带着美丽的微笑往外走的时候,一个留寸头的眼冒凶光的移民青年,忽然喊着她的名字冲向她,抽出短刀向她的要害部位猛刺数刀。女外长只叫一声“上帝”就倒在血泊中,而凶手已经趁乱逃逸。这个商场是派有专门的保安人员的,但是,没有人通知他们说,有一位政府大员要来商场购物,务必严加保护。所以,正如我们所知道的那样,真正需要保安的时候,他们总是不在场。

安娜外长去世的第二天,有五万人在塞格尔广场(水晶玻璃柱广场)集会,悼念这位杰出的外交家,抗议暴力行为。这时候,一定会有人想到,应该早些采取措施,好好保护国家的领导人。因为,他们早已有过惨痛的教训了。瑞典的政府要员在街头被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1986年2月28日夜,瑞典前任首相吴拉夫·帕尔梅与他的夫人看完电影以后,乘地铁回家,刚走到地铁入口处,突然有人从背后向他开枪,帕尔梅当即倒地而亡。当时也是没有一个保安人员或警察在场。此案至今未破。

瑞典政府被称为平民化的政府,政府的大门前不设警卫。首都斯德哥尔摩的市政厅,楼下的湖滨花园设有长椅,是市民们的游息之地。他们的议会开会时要发广告,百姓可以自由旁听。除了国王、首相配备警卫人员,大臣们皆没有。他们上班是官员,下班就是平民,普通老百姓,有的上下班骑自行车来往。帕尔梅和林德那么轻易地被人刺杀,就是因为当时他们的身边没有一个警卫人员。帕尔梅作为首相,本来是有警卫跟随的,但是这位平民首相却很少用警卫,尤其是下班后,私人活动的时候。那一天他和夫人去看电影,不但不要警卫跟随,连专车也不坐,而是乘地铁去,瑞典的官员们即使公务出行,也没有前呼后拥警车开道那一套,他们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我在斯德哥尔摩期间,曾经发生了一件官员腐败事件,电视、报纸、群众中,闹得沸反盈天。原来是酒类专卖公司的几位头头,接受了一家法国酒商的邀请,到那酒商的酒厂和葡萄种植园去作考察。在我看来,这完全是正当公事。可是瑞典人民不依不饶了,在媒体上连续报道,同声谴责,腐败官员的大相片都登出来,没说他们接受了商人的多少金钱贿赂,可能没查出来,但是,他们假公济私,公款到法国旅游,这是肯定的。最后那几位头头向人民谢罪,辞职下台,这还不行,还必须追究法律责任。还有一位更高级的官员,一位副首相,因为一件在我看来简直不足挂齿的事情而丢了纱帽。这位女副首相有时图方便,偶尔有几次用公家的信用卡购买私人用品,事后皆及时还上。但还是被一位嗅觉灵敏的记者发现,这位记者直闯入她的办公室,翻查她的文件,查出她共挪用公款6000多美元,的证据,予以曝光,而使这位本来人望很高,很可能成为瑞典第一位女首相的副首相,顿时成为众矢之的,下台了事。一位小报的记者,凭什么竟敢闯入一位副首相的办公室,随意翻查她的文件呢?凭的就是一条叫做“公民有权查询政府文件”的法律条文。瑞典国家制定诸如此类的法律可谓完备,其目的就是专为方便公民监督官员的行为。据成都《天府早报》报道:瑞典达拉那省长达尔伯格女士前不久访问成都,在一家商场选中了一件金黄色唐装,想买给自己的丈夫,一问价钱980元人民币,就嫌贵搁下了。一个省长买不起一件衣服吗?这就是瑞典官员久已形成的节俭的品德,如我国某些官员在外的假公济私,公款买了大件回来报销的事情,他们是想也不会或不敢想的。外相林德被刺后,万众哀悼,颂声一片。可是在她活着的时候,辛勤忘我的工作,却常常受到批评和指责。这个国家的人民,把监督官员,批评官员,视为自己的权利和本分,而且运用到极致,近乎严刻的程度。而不管你是外相还是首相。在全民公决加入欧元区的时候,一位大臣不顾夏日炎炎,风尘仆仆跑到一个城市,向群众阐述加入欧元区对国家经济的好处。他站在群众之中,讲了两个多小时,讲得口干舌燥,汗如雨下,却没有一个人想到为他倒一杯水,反而只管和他辩论,七嘴八舌提出种种尖锐的问题要他回答。而尽管大臣耐心地长时间地解答,还是没有说服群众。

发生外长事件之后,民众痛定思痛,都认为有加强保护政府官员的必要,备受指责的警方也立即采取措施。但是,仍然没有为部长们配备警卫人员。政府声明,决不向暴力屈服,决不放弃他们长期以来为之自豪的开放的民主的政治,要继续保持政治家的平民化和亲民作风,继续保持官民平等,零距离接触的传统。

(摘自《随笔》2006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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