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三瞥

2006-04-25 10:04
小品文选刊 2006年7期
关键词:孤山李叔同断桥

匡 燮

簇屋

是典型的粉墙青瓦的那一种,却又高低错落的相抱着,紧紧地簇成一堆儿。墙也便大块大块的白,屋瓦便陡然的墨一般黑。屋顶的树又如伞如盖的绿。

明明见一道矮墙把屋围了,进行屋来,却是屋将小院围住,院中天井,天井有水有鱼有太湖石,有落下来的一片青天,侧畔有美人靠,可供人倚。檐下有回廊,回廊西折又有小院,院中大树参天,树下石桌,石凳,竹影婆娑。

我就奇了,又急急的出来,向四下里眺望,见青山环合,围住了一片凹地,凹地里一片茶林,林后隐隐可见山寺红墙。日近当午,静无人语,偶有鸟和梵音自山林中出。再看那座簇屋时,竟以为便是一座打坐的佛。

以佛为屋,我不知道住得住不得?

残梦

从水中涌起的那座孤山,将西湖分出里湖和外湖之后,连岸的便是那有名的断桥了,却在白日里看过去,平平缓缓的在孤山下迤逦得很远,并不见一丝的断处,也不见十分的好处,只是见了夜晚,那些孤山上下楼台水榭的华光彩影连同苍黑的山体,就一齐的落进湖里,被湖水浮着飘飘的在有水有雾的波光中抖动,竟作了水中龙宫模样,那断桥也就被水雾的迷离举进云中去了。这时候,桥上人影如织,沿串垂柳如幻,这才使我想起白娘子和许仙桥上相遇的那种如梦的景况来了。

只可惜梦已残了。

曲院风荷

乍然地来到西湖,又乍忽地在湖岸上行走,就无意间看到了许多写着“曲院风荷”的牌额。想,怎么就有这许多“曲院风荷”呢?徒走过了几遭以后,才知道这原来是西湖岸上偌大的一个景区,并不是一处景点。南宋时,这里是一片造酒的所在,有许多造酒的作坊在这里。每年春天,都在这里举行赛酒大会,盛极一时,又有处处荷塘,酒香醇烈,荷风清畅,于是就得了个“麯院荷风”的名字,而不足现下的“曲”。我以为这是西湖上惟一一个既写实又写意,既粗犷又旖旎的名字了。那些诸如“柳浪闻莺”、“断桥残雪”真的是有些过分纤巧了些。但后来乾隆来了,他不喜欢这名字中的“麯”字,以为太俗实,便改成了“曲院风荷”现在这个名字。这一改,不仅改出了他的爱好,也改出了一代盛世的妩媚纤弱来了。

历史盛衰,也许往往就显在它的细枝末叶之中。

虎跑寺悟禅

虎跑寺在西湖南山路某处,路旁林木繁盛,花草葱茏,后面隐着一抹青山,想必寺就藏在那里。因为是大艺术家李叔同先生出过家的地方,也便颇为文人辈向往,与我同在林隐寺侧小住的沙石兄,就曾独身前往,在寺内很是留连半日,并为那种舍弃荣华,甘于青灯黄卷的人生况味感慨系之。我因俗事未能前往,也就想,李叔同的遁入空门,未必全如我辈想象的超逸和清荒。说不定也有过厌了才子风流,娇妻美妾的世俗生活的浮躁和空虚。想世间万物,莫不是生生死死,枯枯荣荣,哪有个长久不变的理。人同此心,事同此理,红尘里往得久了,便想要到世外去寻找些超然世俗的那一种神仙般的生活,神仙般的清旷久了,也就想要到红尘里热闹热闹,比如和大荒山青梗峰下的那块通灵的石头一样。所以,弘一法师的得道成佛,也只在我辈的俗人眼里看出,而在弘一本人,说不定又要生出多少的苦况呢。

或许,这许许多多的无奈和清苦也就是禅了。

问路

如果西湖是一轮日,那因湖而起密如蛛网的大街小巷便是太阳辐射的光芒。但暮色起了,西湖已是一轮明月,而那些因湖辅展的街市不就是月光了吗?

月色迷离。

我却迷失在街心的一座桥上。

街两旁的灯光渐次亮了,桥下的车流渐次成了一道诡奇的光河,我越发的慌乱起来。打问身旁的行人,他们都用听不懂的方言回答我。我只好前行,但我已感觉出我的方向和我的住处越来越南辕北辙了,却又心存侥幸地一味地向前走着。这让我感到越发地慌乱和烦躁,想对所有匆匆走过身旁的人发火。

正巧,一位胖胖的中年男子一步步走上曲桥来了。妻立即殷勤地向他再次询问。他停住,两只脚一上一下的踏在桥阶上,一只手扶了栏杆。他说的话是我们完全听得懂得那种江南普通话,他说,我们走错了,得折回去,走过一段很远的路后,再一个路口折进去,然后才能找到归途。我已是十分烦躁了,又听他说得如此折来折去,一股无名火腾地燃起,竟野蛮地阻断了妻的询问:“走哇,还问什么!”他正要具体说出转折路线时,听到我对妻猛忽断喝,即刻呆住了,待妻再问,只说了句:“不知道。”便情绪低落着走开了。

我立即觉察了自己的粗野和这位陌生人的文明。但这种野蛮对于文明的毁掉已是无法挽回。只剩下野蛮专横的自嘲以及对文明脆弱的慨叹了。野蛮的专横自不必说,而文明竟也是如此脆弱呢。

我想用这样的调侃,来缓解来自心灵的压力。

接着想,南宋的金粉杭州该是怎样的文明,北国的金人又该是怎样的野蛮,却仅仅为了要看一看杭州那“三秋桂子,十里荷香”,便一举把南宋灭掉了。我是不是又作了一次金兀术了呢?

就笑。

猜你喜欢
孤山李叔同断桥
孤山寺迹何处寻
断桥不断
孤山玉
西湖
弘一法师的账单
长相思
李叔同谈“咸与淡”
弘一法师李叔同(上)
李叔同的一个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