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的《望天门山》像启蒙诗一样,可以说是妇孺皆知,老幼能详。小学《语文》课本第九册就收入了这首诗,各种参考辅导书因版本的不同对这首诗的注释与讲解也不尽相同。但都无一例外的认为:《望天门山》描述了天门山夹水对峙,长江波澜壮阔的雄奇秀丽景色。
《唐诗通论》中说这首诗写于安史之乱前后,李白长期住在东南,多往来于广陵与宣城之间。天门山在今安徽当涂西南的长江南岸,在江东的称东梁山,在江西的称西梁山。两山隔江对峙,犹如一座天设门户,故名天门山。知道了天门山所处的位置及山体形势,我们再看“望”,既然题目是《望天门山》,那作者是如何来望山的呢?写出了作者怎样的独特感受?让我们根据诗的内容做一推断。
首句,天门中断楚江开。天门山本是东梁山、西梁山,对江水而言它们夹江对峙,形同门户,所以才称为天门山。句首“天门中断”,当指天门山中断。楚江,既指长江,古代长江中游地带属于楚国,所以流经这里的长江也称为楚江。但接下来楚江“开”就有了不同的注解。楚江是物,对于它的理解不应是施事者,如果是施事者,“开”当为“冲开”,那它前边的“中断”当为楚江所断才对,但整个句子显然又不能这么理解。那么又如何解释“开”呢?把楚江作为受事者,“开”只能解释为“被开”,那么楚江被“谁”所开呢?又让人费解,结合整个句子去分析,更显得牵强附会。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有人就因文生意,循臆求意,把“开”注释为“通”,似乎这样一解释,就万事皆“通”了。因此,小学《语文》课本第九册中“开”就注释为“通”。其它教辅书也都解释为“通”。根据这一注解,对句意的解释大同小异,这句诗大致解释为:天门山从中间断裂,长江水得以从这里通过,或天门山从中间断了,长江从这里奔流而出。但解释为“通过”的已不是古文“开”而是“过”的意思了,解释为“奔流而出”的是有意回避了对“开”的解释。“开”即繁体“開”,《说文解字》中解为:张也,从门开声。商务印书馆一九九八年版的《古汉语常用字字典》,在“开”字的六个注解意义及引申义的解释中没有“通”的解释。在《辞海》中“开”有十一条意义的注解,但也没有“通”的解释,只第三条有与“通”沾上边的“打通”的注解。我认为在此应取“张”之意,解释为“张开”、“打开”更为准确,更符合句子的语意。在这一句中,句首的“天门”是个“双关”语,它有两个谓语动词“断”和“开”。对“断”来说,它的施事主语是“天门山”,对“开”来说它的施事主语是“天门”而非天门山。“双关”这种手法的运用在古诗中的使用很常见。这样这句诗就得到了通畅的解释:天门山从中间断裂像天门一样为楚江打开(或张开)。这样不仅疏通了文意,也与下文“两岸青山相对出”的主体意识的凸现相一致,并为诗人主体意识的转移与更替作了注脚。
“碧水东流至此回”,根据有关的注释,碧水,当指水的颜色;东流,江水向东流去;江水到此折北回旋而去,所以说至此回。这样这句可解释为:向东去的碧绿的江水到这里回旋折北流去。若说上句是诗人乘船来到这里,对以山为主两山夹峙江水的一个总体感觉的话,诗人的视点在山,是山给作者带来的整体感受,那么这一句诗人的视点似乎在水,关注的是水的颜色,水的流向。但无论如何也无法回避“此”字在这里的突出作用,“此”指代天门山,音节的重读更突出了天门山的强势,突出天门山对江水流向的控制与改变。这看似写水实为写山,以水的流向的改变突出山的雄奇、山的壮美,也使山的主体意识再次得到彰显。想象一下,此时诗人站立舟头,凝目远望一路的行程得到的该是怎样的审美感叹与遐思。
“两岸青山相对出”,小学课本对此无注释,教辅书上注为:长江两岸的青山面对面地耸立着,或两岸青山隔江对峙。关于“出”字也没有明确的解释。“出”在《说文解字》中解释为:进也,象竹木益滋上出达也。《古汉语常用字字典》第五条注解为“超出、超过”。我认为在这里也应解释为“超出、越过”。“相对”在这里并非指面对面,它不是指“出”的形态,而是指“出”的动作神态,应解释为互相竞争,是“竞相”之意,即相对争着超出对方,这样就把山势的高耸、峭拔、崔嵬之势写了出来,而山体的高耸、峭拔之势恰又与前文天门的高耸峭拔相合。解释为:长江两岸的青山相互争着超出对方。这一点正是本诗动景入诗、以动带静的一大特点,也从诗人行进中两山相互削长的视觉变化上得到了印证。
“孤帆一片日边来”,是这首诗的末句,教辅书上解释为:一只小船从太阳升起的地方远远而来。还有的书上解释为:一条孤零零的帆船宛如从太阳旁边驶来。这些解释都可以说是望文生意。“孤”在《说文解字》中解释为:无父也。《现代汉语词典》解释为:单独、孤单,就是单独、仅有。“孤帆”当指仅有的、单独的一条船,“一片”意指一叶扁舟,以船的小来衬托江面的浩淼、山的高峻,也就是孤零零的一条小船从太阳的那边驶来。驶来的船不是指别的另外的船,而是诗人自己所乘的船,这条船正驶于两山之间,形成船与山的相对,像船从两扇天门之间穿行一样,以船的渺小来衬托山体的崔嵬、高峻,并把这一感觉投放于整个行程的视野之中。这样,就突出强调了天门山的峭拔险峻,山体雄伟的态势;加强了对祖国山河壮丽行程的感叹、也使诗人的主体意识在赏悦感叹自然的神奇、雄壮、伟丽之时发生了转移与更替,把自己怀才不遇、壮志难酬的抑郁消解于壮丽的山河之中,以舟喻人,以舟喻己。
总之,全诗无一句用“望”,而又处处写望,以舟行作为“望”的立足点,以江山的动景入诗,以水写山,以船衬山,以山比山,写出了山的高峻、峭拔、雄奇,也为我们描绘出了山高水秀、碧空孤帆的艺术世界。
(吕继红,邢台学院初等教育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