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牛弹琴”，黄河滩老汉真情“智斗”憨豆

忠　朝

中华民族对牛的感情深厚淳朴，源远流长，张朝军老汉和一头叫憨豆的奶牛的故事可谓一个经典缩影。

郑州北郊黄河滩上有一头普普通通的杂交奶牛叫憨豆，但它的主人张朝军却对它怀有深厚感情，坚持不肯卖给人屠宰。岂料，当憨豆产犊后，竟视自己的亲骨肉如大敌，非顶即踢。愁困中，善良的张老汉竟给憨豆拉起了二胡，甚至还将爱好豫剧的乡亲请进牛棚里演唱！

人们都嘲笑张老汉是“对牛弹琴”，没想到６天后，奇迹出现了……

人牛不了情

张朝军和憨豆结缘是８年前的事儿了。

今年５８岁的张朝军是豫东永城人，年轻时一直是生产队里的饲养员，也是“文艺宣传队”里一把拉二胡、坠胡、曲胡的好手。

１９９４年９月，张朝军的二儿子张浩从河南农业大学食品检疫专业毕业后，被分配到河南省花花牛乳制品集团公司，任一个奶源供应站的技术员。１９９７年冬，张朝军扛着一把二胡，和老伴赵大妈一起投奔了儿子。不久后的一天，老夫妻偶然来到郑州北郊弓庄村——儿子工作的一个奶源供应站参观。

弓庄村坐落于黄河滩腹地。由于黄河淤积的泥土十分肥沃，黄河滩生长的牧草乃至农作物的秸秆都是牛羊最理想的饲料。多年来，弓庄和它周围方圆近百里的许多村子都以养殖为副业，是郑州市新鲜牛奶和牛羊肉的供应基地。望见成群的奶牛，张朝军异常兴奋，一上午不停地跑这家问问，去那家打听打听。返回的路上，他迫不及待地告诉儿子：“浩，我不想去市里住啦！你给我买几头奶牛在这里养吧？凭咱的技术，绝对赔不了！我这辈子离不开牛啊……”

第二年３月，张氏父子在弓庄村租下了一套农家小院和紧挨小院的一亩空地，并在空地上扎起了篱笆墙，搭建起一个宽敞的牛棚。紧接着，他们又投资３万元购买了５头黑白花杂交奶牛。就这样，张老汉夫妇搬进了这个小院，从此和那５头奶牛寸步不离。

养牛是件苦差事：每天天不亮就要爬起来挤牛奶；除了冰封的严冬，挤完奶还要把牛赶到野外去放牧，下午和晚上再把牛赶回到棚里添喂饲料……但是，张朝军夫妇却乐此不疲。给牛添完饲料闲下来后，村里几个爱好豫剧、曲剧等河南地方戏的老年人还会聚集到张老汉的小院落里，请张老汉二胡伴奏，尽情地演唱，直乐得个个眼里溅出泪花来。小村里平淡的日子，就这样被一群朴实的村民打发得惬意而又充实。

当时，张朝军的５头奶牛有４头正在产奶，另外１头是不到两岁的小牛。在这些牛当中，他最喜欢那头个子不大、脖子稍细、四条白腿、白脑门的黑牛。由于这头牛通人性，张朝军便给它起了个亲切的名字——憨豆。

憨豆逃过一劫

春去秋来，转眼到了２０００年秋。河南省畜牧局为繁荣河南奶牛养殖业，一下子从澳大利亚引进了１２０头纯种的荷斯坦奶牛。这批优良奶牛大部分被花花牛集团下属的奶牛繁育中心买下了。

纯种荷斯坦奶牛跟郑州本地的杂交奶牛比较起来，有明显的优点：抗病能力和适应能力强，产奶量大，奶质好。于是，花花牛集团联系弓庄等许多奶源基地村子的村委，打算帮众多养牛户淘汰一批品种不好的老、弱奶牛。从经济效益上看，这对养牛户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久，他们还以比较理想的价格，为被淘汰的奶牛联系了屠宰户。广大养牛户为此无不拍手叫好！

憨豆和它的两个老“姐妹”经畜牧专家鉴定，恰恰就属于淘汰的对象。

２００４年５月初的一天下午，张朝军随其他养牛户一起跟屠宰户签订了卖那三头奶牛的协议，并在奶牛繁育中心订购了两头纯种荷斯坦奶牛。然而，回到家里看见憨豆的那一刻，张朝军猛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昧良心的事！

夕阳下，那群奶牛或卧或立，正在悠闲地反刍。见主人进来，它们纷纷向牛棚里的料槽边靠拢，个个伸长了脖子，等着主人添加饲料。

见主人没有添加饲料，牛群渐渐退出了牛棚。但是，只有憨豆留在了张朝军面前，它低下头，一点点地衔起了地上不知哪天剩下的烂菜叶和南瓜头。不大一会儿，憨豆就把它周围打扫得干干净净。接着憨豆又慢吞吞地伸出长长的舌头，“刷，刷”地清洗起食槽。一转眼，食槽变得一尘不染！

回过神来，张朝军赶紧给憨豆挖了两大勺豆饼。其他奶牛见状，都来抢食，憨豆却像往常一样，被挤到了一个角落里。

看到憨豆既可怜又可爱的样子，张朝军说不出心里是个啥滋味。当晚，他望着憨豆，在牛棚里一堆干草上蜷缩了一夜。

第二天天未亮，屠宰户来拉牛的卡车声将张朝军从梦中惊醒。他爬起来，随着陆续起床的村民走到了村中心的卡车前。车上跳下来几个年轻人，挨家挨户地去赶被买走的牛。

这时，张朝军身边一个屠宰厂的人正绘声绘色地给村民讲述厂里宰牛的先进设备：“牛被推进第一个车间后，刷——头就没了；推进第二个车间，刷——皮就被扯下了；推进第三个车间，就被开膛分块啦……”

忠诚于自己一辈子的憨豆就是这个悲惨下场呀！善良的张老汉听得毛骨悚然，他三步并作两步赶回了家。此刻，几个小伙子正往外赶他家的３头奶牛，而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憨豆！张朝军不顾一切地扑过去，一把抱住了憨豆的头，大声喊道：“这头牛，我不卖了！”

众人不解，忙七手八脚地掰开憨豆的嘴，善意地劝说：“老张，你看看这牛的牙口，老成啥样了，留它啥用？不卖不仅要退钱，还要按协议赔偿厂家２０％运输费呀！”

此时的憨豆已经怀犊３个月了。可怜的它还以为这么多人是要给它挤奶，竟又习惯地伸直了后腿……

张朝军一阵心酸。该怎么向人解释呢？他叹了一口气：“唉！赔钱就赔钱吧，我要它再生个牛犊……”

就这样，憨豆被留了下来。

当天下午，张朝军一面用刷子给憨豆清理身上的污泥粪便，一面自言自语：“老伙计啊，我不挤你的奶水啦，好好喂你，你给我带出几头小牛犊来，过几年悠闲的日子吧……”

以后，张朝军也就不再挤憨豆的奶了，憨豆也因此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一下子添了一身膘，而且肚皮越隆越大。

真情唤醒母爱

２００５年１月３日，憨豆突然停止进食，坐卧不安。张朝军掰着手指头一算，不禁眉飞色舞：憨豆怀犊已经超过１０个月，而今就要产犊啦！

那天，张朝军搬来一把小凳子，耐心地守候在憨豆面前。

下午４点多，随着憨豆阵阵粗闷的喘息，一头跟憨豆毛色一模一样的雌性小奶牛顺利降生。这时候，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憨豆像已大功告成，突然起身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通常情况下，母牛在产下小牛犊后，都会用自己的舌头把小牛犊身上的胎衣舔得干干净净，然后再配合小牛犊去喂奶。而且，小牛犊在以后的成长过程中，也会得到母牛无微不至的保护和照料。所谓舐犊情深，就是从这里得来的。而按照张朝军原来的设想，也不过如此：既然憨豆产奶不行，那就让它生几胎牛犊，自己去照料，以便省些人的功夫，可眼前……张朝军忙跑过去把憨豆牵过来，可憨豆简直像个傻瓜，连看都不看一眼自己的亲骨肉。等他把牛鼻子一松开，憨豆又远远地溜了。

没办法，张朝军只得自己用毛巾给小牛犊擦拭身上的污垢。擦干净小牛犊，就该让小牛犊吃奶了。他又把憨豆牵了过来。这时，小牛犊已经摇摇晃晃地站立了起来。憨豆却警惕地瞪着它的孩子，竟像面对豺狼，精神十分紧张。

憨豆一反常态，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原来，饲养黄牛和饲养奶牛最大的区别就是：黄牛产犊顺其自然，让母牛自己照料小牛犊。而奶牛产犊后，人们为了获得更多、更干净的牛奶，往往立即把小牛犊转移开。靠人工饲养的小牛犊前５天是吃挤来的亲生母亲的奶，因为这时母牛的奶叫牛初乳，营养价值高，能增强小牛犊的免疫力。到后来，小牛犊就跟自己的母亲没有任何关联了。所以，憨豆一生尽管产过５头小牛犊，但还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孩子，更别说照料小牛犊了，久而久之，它照料牛犊的母性丧失了。

想通这件事，张朝军不禁为憨豆的一生而感到悲凉。他发誓：一定要教会憨豆照料自己的孩子，还它做母亲的权利。

当天晚上，儿子张浩一回家，张朝军就让他帮忙把小牛犊抱到憨豆面前，自己则牵住憨豆的鼻子，不让它乱动。这样做的目的，是让它们母子先熟悉一下。但憨豆还是很恐惧，最后竟不顾一切地向小牛犊顶去……折腾半天，张朝军都没能达到目的。

第二天早上，张朝军不甘心，又企图让小牛犊从憨豆的身后去靠近……突然，憨豆抬起后腿，对着小牛犊的肋骨狠狠地踢了一蹄子。可怜的小家伙哞的一声惨叫，翻了个跟头，摔出几米远。幸运的是，小牛犊没有大伤，可张朝军又以失败收场了。

那天上午，儿子张浩还专门请教了省城的多名畜牧专家，但谁也没有什么灵丹妙药。偶然间，张朝军想起一个兽医的话，说许多动物是靠嗅觉来识别自己的孩子的，遇到这种“弃子”现象，如果将“母亲”的粪便涂抹在小动物身上，“母亲”就会接受自己的孩子。张朝军立刻用手抓起憨豆的粪便就往小牛犊身上涂。可是，憨豆根本就不领会主人的良苦用心，不但不上前嗅一嗅，反而对小牛犊更恐惧了。

这可怎么办呢？张朝军寻思，如果不给憨豆挤奶，它胀着也一定难受。这个时候让小牛犊去吃几口奶，缓解一下憨豆的痛苦，它会不会慢慢接受这个孩子呢？等到第二天早上小牛犊饥饿难耐、憨豆奶水暴胀的时候，张朝军又行动了。这次，他接受前几次失败的教训：用一条大毛巾蒙住了憨豆的眼睛，再悄无声息地将小牛犊推到憨豆身后去吸吮它的乳头。刚开始，憨豆还以为是在给它挤奶，没什么反应。可是，小牛犊吃奶有个习惯：每吸食几口，就会使出全身的力气撞击一下母牛的奶子。这一撞不要紧，憨豆怀疑自己受到了那个“小怪物”的袭击，立即全力反抗。

一向温顺的憨豆发起倔脾气来真是厉害啊！张朝军至此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当晚，儿子张浩在晚饭时无意间聊了一个他在网络上看到的新闻：据《金陵晚报》报道，南京一家饭店出售的一种日本进口的牛肉每公斤９００元。据悉，这种牛在生长过程中，每天都接受按摩师的伺候，还要享受５个小时的轻音乐。它们的肉也因此味道鲜美，营养丰富，口感妙不可言。

“牛能听懂音乐？”张朝军差点把大牙笑掉。“不是听懂听不懂的问题，优美的声音能让任何动物的情绪平和，而动物在平和的情况下，大脑能分泌有利于生长的激素。”科班出身的张浩解释。

“对呀！”张朝军眼前一亮，心里嘀咕，“没有任何抚育子女经验的憨豆正是因为受了惊吓，情绪才亢奋的。应该给它听听曲子！而且，眼前靠人喂养的小牛犊一旦忘记了母亲，再让母女团聚就更困难啦！”事不宜迟，吃罢晚饭，他就拿出二胡来到牛棚，坐在憨豆面前深情地演奏起来。

昏暗的灯光下，张朝军一口气演奏了《军港之夜》、《真的好想你》等十几首流行歌曲。夜里１１点，憨豆卧倒了，并开始反刍。这在别人看来没什么异样的情况，却让张朝军兴奋不已，他坚信：“小曲儿对憨豆起作用啦！”

这边，张朝军给憨豆忘我地拉二胡；那边，老伴笑得前仰后合：“这老头该不会神经出问题了吧？”

１月５日、６日、７日，接连３天的下午，执著的张朝军翻来覆去地给憨豆演奏二胡。令他欣慰的情况终于出现：小牛犊在栅栏里撒欢时，憨豆已经不再警惕。

８日上午，村里几个豫剧爱好者赶来约张朝军一起唱戏。张朝军想了想，说：“可以，但要在我的牛棚里唱！”众人忍俊不禁，又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你想让我们唱给牛听？对牛弹琴呀！”张朝军很认真：“是的，唱给俺家憨豆听！”

没办法，大伙聚集在了张朝军的牛棚里。张朝军把牛棚打扫干净，又搬来几把椅子，倒几杯开水招待五六个乡亲，这才拉起曲胡给他们伴奏起来。

“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天波府里走出我报国臣……”陈大妈的一段《穆桂英挂帅》昂扬奔放；“亲家母你坐下，咱们把话拉一拉。老嫂子你到俺家，尝尝山沟里的大西瓜……”孟大妈的一段《朝阳沟》欢快泼辣；“小苍娃我离了登封小县，一路上受尽饥饿熬煎……”弓大爷一段曲剧《卷席筒》催人泪下。

冬日里暖融融的阳光洒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蓝天、白云、奶牛、篱笆，还有一群村民热情豪爽的唱腔，淳朴，和谐，这画面令人流连，令人陶醉……

中午，张朝军蓦然间惊喜地发现：小牛犊靠近憨豆时，憨豆视若无睹，不再对其攻击。他的信心更足了。

９日下午，大戏又在牛棚开演。

因为担心小牛犊忘记母亲，张朝军从来不敢给它喂饱。此时的小牛犊已是骨瘦如柴，毛发蓬乱，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这天，当它靠近母亲、企图吃奶时，憨豆只是左右躲闪，有时甚至尝试着接纳这个小家伙，只是还有点胆怯罢了。

１０日一大早，当张朝军来到牛棚时，被惊得目瞪口呆：小牛犊正依偎着母亲，贪婪地吮吸着母亲的乳汁……憨豆沉睡的母爱终于被主人６天虔诚的乐曲唤醒！

“我成功啦！我成功啦！”张朝军欢呼雀跃，又是招呼老伴，又是给儿子打电话，还没忘记奖励一下憨豆——演奏一段自己的拿手好戏《二泉映月》。中午，村民闻讯纷纷赶来分享老张的幸福和欢乐。大家都感慨不已：“对牛弹琴”创造了一个奇迹啊！

而今，憨豆和女儿的感情越来越深厚，张老汉靠近小牛犊时，爱女如命的它甚至有些不放心；沐浴在母爱里的小牛犊，也已是膘肥体壮。

更有意思的是，６月初，张老汉的一头纯种荷斯坦奶牛生了一对双胞胎，他喜上眉梢，大呼：“一定跟俺在牛棚里拉二胡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