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江
激愤中的谭文新把枪口对准了儿子谭天左边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谭天随着一声枪响慢慢地倒在了地上,鲜血顺脸而下……
2005年4月14日,安徽省合肥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这起警察父亲枪杀儿子的故意杀人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个身为警察的父亲制造了这起震惊安徽的惨案!
跋扈儿子给父母“约法三章”
谭天1983年出生于安徽省合肥市,父亲谭文新今年47岁,是铁路工程公安局第四公安处治安科的民警,主管枪支器械;母亲王桂梅49岁,与谭文新在同一个单位工作,是该局话务班的一个接线员,两年前内退。
谭天天生聪慧、机智,谭文新夫妇喜在心头,整日把儿子捧在手心里,像小皇帝一样地呵护着。儿子只要张口说想吃什么或想要什么样的玩具,谭文新就会不辞辛劳地跑遍合肥市的大街小巷来满足儿子的要求。随着年龄的增长,本应懂事的谭天却越来越飞扬跋扈。
在父母百般的溺爱下,谭天慢慢地长大了。由于谭天头脑聪明,学习一直很不错,1999年,他考上了铁路工程四局合肥中学。在家养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习惯的谭天进入高中后,连简单的生活都无法自理。
在学校里,看他连洗衣服都不会,不少同学都嘲笑他是“公子哥儿”。在众人的嘲笑中,谭天无地自容,也开始想学习自理,然而,却频频“出丑”。同学的嘲讽让他难过,他不愿意再与同学交往,性格慢慢变得孤僻起来。他在心里埋怨着:都是父母把自己惯得什么都不会,于是,回到家,他不愿意跟父母沟通,一吃过饭就把自己锁在卧室里。父母与他说话,他也越来越烦躁,与父母说话时由以前的撒娇变得尖刻难听起来。
高一寒假的一天,谭天吃过晚饭后,又回到自己的卧室。谭文新夫妇说起单位里的趣事,就开怀大笑起来。这时,谭天突然打开卧室里的门,大声嚷道:“你们安静点行不行?有什么可高兴的事儿!”以为影响到了儿子的学习,谭文新打趣道:“儿子学习第一,我们马上息声!”谭天恼怒地看了看父母,“咚”一声关了卧室的门。谭文新夫妇面面相觑一会儿,就进了自己的卧室。
从那以后,谭文新夫妇在家里不敢大声说话,而且走路声响稍大,也会遭到谭天一阵大嚷大叫。有一次谭文新感觉到儿子太苛刻了,就问谭天:“儿子,你最近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是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没想到谭天却摔出一句噎人的话:“你管得着吗?”谭文新半天没说出话来,他想儿子或许是长大了的缘故,心里一阵莫名的伤感。
高二上学期的一天晚上,谭天在听到父母的说话声后,对谭文新夫妇制定了“约法三章”:不准在屋子里大声说话;晚上吃过饭就要熄灯睡觉;不准私自进入他私人的房间。从此,谭天每回到家中,谭文新夫妇都得小心从事,走路脚步声不能太大、说话得细声细语、一吃过晚饭立即熄灯睡觉、谭天的卧室也成为他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地”。
高二下学期的一个周末,谭天放学回到家,对谭文新说他的皮鞋穿坏了,要买一双名牌的。但当时谭文新手里没那么多钱,就对儿子说:“你还在长身体,一双鞋穿不久就小了,买名牌太浪费了,就买一双普通的吧!”没想到,谭天却用街上小混混的口气跟谭文新说:“小子,老子就要穿名牌,你赶快拿钱来!”
看着个头比自己还高的儿子,谭文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烫,他生气地对儿子说:“孩子,你怎么越长越不懂事了,说话没大没小的!”
王桂梅也过来劝儿子:“孩子,怎么能这样说话呢?他是你爸爸啊!”
谭天听完父母的批评,头一歪、嘴一撇,说道:“他小子是我爸爸,就应该给我钱啊。连一双名牌皮鞋都给老子买不起,还配做我爸爸呀?”谭天越说声音越大,谭文新肚子里的火直往外蹿,由于害怕邻居听到自己和儿子的争吵有失面子,谭文新强压住了怒气。王桂梅也急忙捂住儿子的嘴说:“你小声点!现在爸妈工资收入低,你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有个好的前程,将来不就不愁没钱花了吗?”
可谭天哪听得进去这些,他语气强硬地对谭文新说:“小子,你听着,我明天就要用钱,你必须给我准备好!”说完,咚地一声把自己关进了卧室。
由于父母有时不能满足自己的要求,高二时,谭天对父母产生了嫌弃心理,他在家时不和父母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有一段时间,他曾闹着要搬出去住,要和父母脱离关系。爱面子的谭文新夫妇含泪把儿子的逆行咽进肚子里,对儿子的行为采取了忍让和妥协。可在谭文新夫妇的退却中,谭天的乖戾和自私却与日俱增。他的要求一旦有什么不能满足的,就马上对父母破口大骂。
走入大学的独子开始对父母大打出手
对儿子的忤逆行为,王桂梅刚开始采取沉默的态度。但随着谭天的态度一天比一天乖戾,王桂梅再也不能沉默了。
谭天上高三时的一天,因为要买一件名牌服装,父亲一时没有凑够钱,他马上就破口大骂。王桂梅看着儿子实在不像话,就说:“我和你爸辛辛苦苦地为了你的生活和学习,你还整天这样骂你爸爸,还有一点良心没有?”
谭天一直认为在他和父亲的“战争”中,母亲应该是站在他这一面的,却没想到母亲竟和父亲一心,他张口就骂母亲是“女汉奸”。实在听不过去,谭文新就向儿子低吼了一声:“你这个不孝子,再骂你妈妈一句,看老子不揍死你!”
谁知,谭天暴跳着来到谭文新的身旁说:“小子,让你瞧瞧挨揍的人应该是谁!”说着一拳砸在谭文新的鼻子上,谭文新的血立刻流了出来。王桂梅急忙去拉儿子的手,然而,儿子又重重地把一个耳光打在谭文新的脸上。面对着儿子的暴行,谭文新气得头发都快要竖起来了,然而,他咬咬牙咽下了这口气,转身进了另一个房间。他不想激化与儿子的矛盾。
但谭天对父母的苛求从来没有停止过。谭文新在家中稍微发出点声音,就会遭来一顿毒打。谭文新的脸上每天都是旧伤还没完全愈合,又迎来了新伤,工作认真的谭文新怕同事看到自己受伤,就经常向单位里请假。
2002年夏天,谭天考上了合肥学院生化系。尽管谭文新夫妇对儿子大伤脑筋,但一看到儿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还是高兴得合不拢嘴,他们渴盼着儿子到大学后能受到更好的教育,转变目前的状况。但事情并没像他们期待得那样发展。谭天进入大学后,对生化知识提不起兴趣,就向父母提出要转到电子系。谭文新对儿子的要求不敢怠慢,就拿出一笔费用托人找关系,把谭天从生化系转到了电子系。可进入电子系后的谭天却迷恋上了游戏,他经常旷课泡在网吧。学校多次警告,谭天不以为然,仍我行我素,终于在2003年秋天被学校开除学籍。
谭天被勒令退学后,谭文新夫妇也不敢说什么,怕万一哪句话儿子不中听,又遭到一顿殴打。谭天回到家后,对游戏的热衷仍不降温,他要求父亲给他买一台电脑。这一年王桂梅已在单位办理了内退手续,一个月仅发300元钱的退休费。家里只靠谭文新不到一千元钱的工资生活,买一台电脑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谭文新还是二话没说,东拼西凑,给儿子买回了一台电脑。
从此,谭天就整天在自己的卧室里打游戏,谭文新夫妇在屋子里的行动却小心翼翼,怕惊动谭天。家对于谭文新夫妇来说,比地牢还难受。
谭天虽然痴迷于游戏而无所事事,但聪明的他却于2004年再次参加了高考,并以不错的成绩被芜湖大学经贸系录取。此时的谭文新夫妇已没有了当初的兴奋和欣慰,他们只在心里祈祷儿子能在这所高校接受良好教育,改掉恶习。
但再次踏入大学后的谭天,对父母仍是破口大骂甚至挥拳即打。之前,谭天还顾忌到母亲年纪已大,身体弱小而不对她动手,而自从他认为母亲是“女汉奸”后,就一点顾虑也没有了。谭文新王桂梅夫妇经常满面伤痕。
枪声响,多年望子成龙毁于一旦
2005年新年临近,谭天放寒假从芜湖回到了合肥家中。自从谭天回到家后,谭文新夫妇就严格“遵守”儿子的“约法三章”,生怕有一点疏忽而得罪儿子。
2005年1月31日晚,吃过饭后,王桂梅对丈夫说:“自从儿子回来后,晚上都不敢开灯,我已一个礼拜没洗澡了,今晚想去洗个澡,但又怕儿子看到开灯后发火。”谭文新对妻子说:“灯在洗手间里,不会影响到儿子,你去洗吧。”
王桂梅迟疑了一会儿,听从了丈夫的话,拉开了洗手间的灯。没想到,王桂梅刚打开灯,还没开始洗澡,就听到了儿子粗暴的喊声:“谁开的灯?赶快关了!”
王桂梅怕因此再闹事,就急忙说:“好了好了,我不洗了,这就关灯。”
坐在客厅里的谭文新忍无可忍地对儿子说:“洗澡时开会儿灯怎么了?你妈年龄大了,不开灯摔倒了咋办?你越来越不懂事了。”
谭文新的话音刚落,谭天就冲出自己的卧室,来到谭文新的身边说:“小子,你说谁不懂事了?”说着就一拳重重地打在谭文新的脸上。谭文新双手捂住火辣辣的脸,躲避着儿子如雨的拳头,但直到鲜血流了满脸,儿子仍不停手。王桂梅听到儿子“噼里啪啦”的巴掌声,急忙从洗手间跑出来,扑上去死死拉住儿子的手,没想到儿子一记狠狠的耳光竟落在了她的脸上!这一次,谭文新夫妇在儿子的暴打下依旧没有还手,两双眼睛无奈地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儿子。
谭天打完了父母,就进了自己的房间。谭文新夫妇这才敢哭出声来。谭文新自从和妻子结婚后,对妻子倍加呵护,从没让她受过任何委屈,而这时他看着妻子被儿子打肿的嘴唇,心里一阵阵的难过。他想,儿子一天天长大,拳头也一天比一天硬了,而自己和妻子却一天天老了,如果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他们夫妇会死在儿子的暴力之下!谭文新想,不能任儿子这种偏激近乎变态的心理日益滋长,可这事又不能让外人知道。想来想去,谭文新决定自己解决掉儿子。他劝慰妻子一会儿说:“你先睡吧,我睡不着,想出去转转。”
谭文新来到单位,利用自己保管枪械的便利,从仓库里拿了一把“六四”式手枪和四发子弹,他想当晚就对大逆不道的儿子动手。但在走进家门的那一刻,谭文新的心又软了。谭天毕竟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啊,他和妻子舍不得吃穿,一心扑在儿子的成长和学习上,期待的就是儿子能长大成人、考上大学。而这些都已如愿。一想到这,一种柔软的温情从谭文新心里慢慢流过,儿子的人生刚刚开始,不能剥夺他还没有开始的人生啊。谭文新心里进行着激烈的斗争,当晚,他把手枪和子弹放在了自己的枕头下面,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2月1日中午,谭文新已完全打消了自己的“罪恶”念头,他想极力挽救儿子、挽回曾经幸福的生活。吃饭时,谭文新语气温和地喊谭天吃饭,希望以此化解昨晚的不快。当时谭天正在卧室里睡觉,听到父亲的喊声后,他起床来到客厅,走到谭文新面前,对着谭文新的鼻子挥手又是一拳,嘴里还骂道:“小子,喊什么喊,没看到老子正睡觉吗?”
这一拳击碎了谭文新心里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打破了他的最后一道忍耐防线。在儿子的拳头再次袭来时,他第一次还击了。谭天看到父亲对自己还手,他的手劲就更狠了。恼怒的谭文新看着儿子已扭曲的面庞,心里的火气“腾”地一下窜了出来,他猛地钻进卧室,从枕头下拿出手枪,把四发子弹全部上了膛!看到丈夫拿出手枪,王桂梅急忙上前阻拦,谭天跟着母亲也来到了谭文新的面前,看到父亲手里的手枪,就去争夺,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小子,把枪给我,今天看谁毙掉谁?”于是,三人扭打在了一起。
在厮扯中,谭文新对空地扣动了扳机。听到枪声,谭天停止了动作,王桂梅惊慌地看着丈夫说:“文新,快收起来,会出人命的!”
然而,长期被儿子虐待、欺侮的谭文新,此刻所有的怒火都已经爆发出来。望着儿子凶狠的表情,他在对着空地又开了一枪后,激愤中的他把枪口对准了儿子左边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谭天随着一声枪响慢慢地倒在了地上,鲜血顺脸而下。王桂梅急忙跑向儿子,捂着儿子头上流血的伤口发疯般地喊道:“儿子……”
看着儿子头上的鲜血“汩汩”地往外流,谭文新才意识到自己杀了儿子,他扔下手枪,跑向谭天,一把抱紧他,急切地喊道:“儿子,你怎么了?儿子,你说话啊……”
谭天前一分钟还透着凶狠的目光,此刻却显得很无助,他看着父亲,嘴巴张了张,却没能说出一句话。王桂梅推开丈夫说:“快叫救护车啊,儿子撑不住了,快救咱们的儿子啊……”
谭文新趔趄着奔向电话机,拨通了“120”……
之后,谭文新拿起丢在地上的手枪决定自杀,眼疾手快的王桂梅抱着丈夫,拼命地抢他手中的枪,边抢边哽咽地说:“你这样做,还让我怎么活下去啊,你忍心看着咱们一家三口都丧命吗?”在与妻子的争抢中,枪再次响了,子弹穿过了谭文新的手心。看着妻子无助的目光,谭文新终于放下了手枪。
谭文新定定地看了儿子几分钟后,拨通了单位的电话,他对单位领导说自己杀了儿子,要自首。领导接到谭文新的报案后,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谭文新在单位上班近20年来,从没和任何人红过脸,是人人都夸奖、尊敬的好人。他怎么会拿枪打死自己的儿子呢?
几分钟后,警方来到了谭文新的家里,把他带到了公安局。
救护车在去医院的路上急速前行。谭天在母亲声声泪的呼唤中,慢慢睁开了眼睛,此时,谭天双眼蓄满泪水,一滴一滴落在王桂梅的衣襟上,他盯着王桂梅的双眼足足有3分钟,然后闭上了眼睛。
4月 14 日,谭文新涉嫌故意杀人一案在合肥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庭审中,谭文新心里特别悔恨和愧疚,他说:“在向儿子举起枪的那一刻,我几乎发疯了,不能控制自己。现在一个家庭破碎了,留下苦痛和悲伤让妻子一个人承受。希望法院能考虑到我特殊的家庭背景,给予宽大处理,我还要承担起家庭的责任,不能让妻子一个人受苦……”
作为证人出席法庭的王桂梅,在宣读证词时,声泪俱下,她说:“我和谭文新太溺爱儿子,造成长大后的他独断专行,性格怪僻。儿子屡屡对我们施暴,谭文新枪杀儿子,也是一时气急所致,希望法庭能从宽对待此案。”
此案当场没有宣判,法官对谭文新犯罪事实的认定确凿无疑,但对这起家庭悲剧背后的辛酸、无奈和教育的失败感到痛心。
司晶点评:
爱孩子是父母的天性,无可厚非。而爱又是一门科学,是一种艺术。谭文新夫妇同很多父母一样,不知道为什么爱孩子,只知道他是惟一的儿子,必须爱他,毫无原则和理性。这种爱是自私的,只是出于一种本能反应,却很少反思,我的爱到底孩子喜欢不喜欢,适应不适应孩子的天性需求,会给孩子带来什么后果?
孩子之所以是孩子,就是因为他们在成长过程中需要帮助、引导和支持,而不是无条件满足他们的愿望,否则就会导致他们丧失许多应有的功能。例如:劳动能力、独立意识、互助精神、爱的能力、责任意识、人生信念。
当谭天发现,自己成了一个连日常生活都无法自理的人时,他想过要改变这种状况,但是又不具备能力,于是频频出丑。最后,他将恨转嫁到父母身上。但他没意识到,这些都是源于父母对他的爱,而他却还一味地怨恨父母做得不够好。而溺爱的父母对谭天得寸进尺的行为采取一味迁就、忍让的对策,让谭天不能够得到极时的调整和治疗,变成了一个精神扭曲、道德沦丧的疯子,最终丧命于生身父亲的枪口之下。
谭天的例子既特别又具有相当的普遍性,有很多在溺爱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不拿父母当回事,甚至是张口就骂,举手就打。家长还不懂得反省,而是抱怨:我们这么爱你,你怎么能这样残忍地回报我们?
没有人天生就会教育孩子,家长必须舍得投入大量的精力和物力。一旦发现自己的孩子出现这种问题和倾向,家长要及时向心理咨询师寻求帮助。因为一种变态人格一旦形成,想要改变难乎其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