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 月
1987年我第一次入狱的时候,是依靠我的孩子们来打发那段难熬的狱中时光的。这在女囚监狱里是一种很普遍的现象,我们经常把有关自己的孩子们的故事拿出来与大家分享。
瑞奈,是我在监狱里遇到的一个朋友,她因为贩毒吸毒被判入狱七年。她有一个五岁的儿子,由她的父母抚养。她的父母告诉那个五岁的孩子瑞奈上学去了,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孩子远离他的母亲被监禁给他带来的恐惧和羞辱。瑞奈经常打电话给她的儿子,向他保证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重聚了。
一天晚上,瑞奈在和她的儿子通话之后,哭着来找我。她的儿子问她是否会很快回家。瑞奈像往常一样对他作出了承诺,她告诉她的儿子,不久之后她就会回家。男孩问她:“你回家后,我们能一起去池塘边看鸭子吗?”她向他保证他们会的。
孩子天真而又骄傲地告诉她他已经收集起足够的面包去喂鸭子了。瑞奈一想到在她能够实践对这个信任她的五岁孩子的诺言之前,那些堆积起来的面包发霉的样子时,心就绞痛起来。
我们一起抱头痛哭。幸运的是,最后她终于把这个危机给挺过去了。因此,当仅仅几个星期之后,她来找我寻求建议的时候,我感到相当震惊。她刚刚收到政府发给她的这个月25美元的津贴,同时,她获得了一个用这25美元购买半枚药丸的机会。这虽然会使她在这个月余下的日子里很拮据,但是瑞奈确实非常想买那毒品。她认为它会使她的精神极度兴奋起来。她觉得她应该这么做,因为狱中生活实在是太难熬了,她很孤独,而且她的生日就快要到了。我相信瑞奈还有其他的理由,但是,我认为她应该考虑到她那五岁的儿子正在等着与她一起去池塘边看鸭子,并且希望与她共享以后的生活。
因为我从未接触过毒品,更没有吸过毒,所以我无法想像吸毒之后精神究竟能够达到什么样的兴奋程度,但是,我不相信还有什么能比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更能令人兴奋。在还没有意识到莽撞之前,我就脱口说道:“你是成年人了,你必须自己作出决定,但是想一想25美元能够买到多少面包。”这话像冰块一样扔到了瑞奈的脸上。她顿时屏住了呼吸。我想收回我所说的话,但是还没等到我开口,她就转身离开了我。我当时的感觉糟透了。我想,我说出这样的话,真的很残忍。我是谁?我有什么权力去评判其他囚犯?我知道我已经把一段美好的友谊给毁掉了。
在接下来的很多天里,我都没有看到瑞奈,因此,我不知道她是否用那津贴买了她垂涎很久的半枚药丸。我觉得很痛苦。终于有一天,我正在休息厅里一张桌子旁坐着,瑞奈走过来在我旁边坐下。她似乎有点腼腆。我张开臂膀拥抱她,没有问她有关她的决定的事情———那不关我的事。但是她自己说了出来。瑞奈没有买那药丸。
她说:“你是对的,露西。它能买很多面包。”
我与瑞奈从分别到现在已经十年了,但是她仍然经常给我写信,让我知道她到现在都没有再接触毒品,虽然那对她很有诱惑力。每当她被诱惑的时候,她就会想一想那些毒品能够买到多少面包。瑞奈和她的儿子现在经常一起去池塘看鸭子。她非常感谢我在她精神脆弱的时候提醒了她,否则,为了那一刹那的解脱,她可能会付出一生的幸福作为代价。
(文/聂勇摘自《现代青年》2005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