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 名
人类之爱,不尽是亲人之间的爱,那种素昧平生的爱,则更感人,更珍贵。
一位叫做温特伦杰的先生,去年夏天一个人开车从波士顿到西海岸去,不幸的是在伊利诺斯州的公路上发生了车祸。当他苏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小城的医院里。在这个陌生的小城,他没有一个熟人,或者说他以为他没有一个熟人。
关于车祸的报道出现在第二天早晨的当地报纸上。当天下午一位自称是马尔科姆·科雯夫人的女士要求探望温特伦杰先生,而他根本没能想起这个名字。
“你们肯定她是要看我的吗?”温特伦杰问医院的人,“可这里我一个人也不认识呀!”医院的人肯定地点头后,这位女士便被引了进来。
她不无骄傲地告诉温特伦杰先生:“和我一起进来的小男孩叫比利。我猜想您一定想见见他吧。护士说您已经没事了。”
接着她又急切地问:“您还记得我吗?我可是牢牢地记着您呢。我永远不会忘记您对我和马尔科姆的恩情。那次大战中在纽约的一夜,在那个旅店里,记得吗?”他隐隐约约地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啊,那个拥挤的旅店,那个在登记处前排队的年轻少尉。
那是一个傍晚。
温特伦杰来到这个旅店办理了登记手续。因为他是这个店的常客,所以没费什么事便租了一个房间。把行李安排在楼上房间后,他下楼买了一张报纸,然后坐在门厅里的沙发上看了起来。
战时,登记处前总是有一条长长的队伍。温特伦杰不时地扫一眼,不知不觉中竟对队伍中一位年轻军官的命运发生了兴趣。他是一个长着狮子鼻的少尉,看上去大约才20岁左右,总是温顺地让高级军官插到他的前面。
“可怜的孩子,”温特伦杰自语道,“照此下去,你会永远排不到头儿的。”
少尉终于排到了,可温特伦杰却听见服务员说已经没有房间了,少尉似乎都要哭了出来。
“帮帮忙吧,”他对面无表情的服务员说,“今早上9点我就开始找房间,一直到现在。”
“但是没有房间了,怎么说也没有了!”服务员以不容商量的语气说道。
这时少尉神情非常沮丧,失望地转过身去。
看到这种场面,温特伦杰受不了了。于是他走到少尉面前,说他租的房间里有两张单人床,如果少尉不介意的话,可以和他住在一起。
“谢谢您,先生。但我妻子也在这儿。”说着他指向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坐着一位纤弱女子———她有着一双蓝色的眼睛,瘦窄的脸上满是苍白和愁倦,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温特伦杰走进经理办公室,为这对可怜的夫妇申辩。可经理不耐烦地说:“这我知道。这些天我们每天都有成打成打的夫妇。但是,温特伦杰先生,很抱歉,实在是没有房间了。”
“那么在我的房间挂一个吊床总可以吧。”温特伦杰说,“这样他们可以和我合住一个房间。你们这里一定有吊床吧?再用一个屏风,把房间隔开。”
这个建议真是异想天开,经理不觉恐慌起来———这是违法的,这样做是根本不可能的。
终于,这位虽已成年、但有时仍是火暴脾气的温特伦杰先生忍不住大声质问:“你拒绝我的建议是不道德的!如果你仍一意孤行而使问题得不到解决的话,那么我敢肯定地说,这个旅店就是个伪君子店!”他的声音特别大。心烦意乱的经理只想让他平静下来,不管为此而付出什么代价。
“噢,温特伦杰先生,”经理突然和蔼地说,“您是说这位女士是您的女儿呀(温特伦杰根本没有这样说过),噢,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倒是可以特殊照顾一下。很抱歉,您没有早点说。”
事情转瞬之间就解决了。
少尉和他的新婚妻子被领到楼上温特伦杰的房间。温特伦杰一直站着等到吊床和屏风都安置好了,这才交给他们夫妇一把钥匙,并告诉他们他要出去吃晚饭看电影,直到半夜他才会回来。
温特伦杰“忠实地执行了”他的计划。直到半夜他才回来。他踮着脚,摸黑走到吊床旁边。
清晨,温特伦杰醒来时,少尉和他的妻子已经走了。很显然,他们是睡在一张床上的,虽然另一张床被巧妙地弄得有些皱折。枕头旁留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温特伦杰先生:在困窘之际,是你这位心地善良的陌生朋友给了我们未曾料到的温馨。你会使我们永远铭记心中。
再见!萨瓦·科雯!
现在,都过去7年了。为了再次感谢他,少妇又站在了他面前,站在了中西部小城中灰色墙壁的医院里。她带来了一大束自家养的鲜花,由她的小男孩骄傲地紧紧捧着。小男孩有一双褐色的大眼睛,长着一个小狮子鼻和一头卷发。温特伦杰抚摸着小男孩,笑着说:“长得真像爸爸呀!”“是吗?”少妇高兴地应道,“大家都这么说!”
“啊,顺便问一句,你丈夫怎么样?我想现在我不会再叫他少尉了吧?”他发现少妇的眼睛失去了明亮的神采。她用一种似乎是淡漠而平稳的语调直率地说道:“他再没回来。他战死在修伦大森林。所以您的恩情,我永远不会忘记,永远不会,只要我还活着。要知道,当时他就要乘船出发去远征,那是我最后一次和他在一起。”
文/沈建强摘自《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