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洪激
黄耀武同志送给我一本题为《荧屏拾粹》的新作,吟咏的都是近几年电视剧荧屏上播的各类电视剧中之人物。既有古代的,如《三国演义》、《水浒传》等中之刘备、周瑜、诸葛亮、宋江、李逵、李世民、武则天等;也有现、当代的,如《潘汉年》、《朱德元帅》等中之潘汉年、朱德、周恩来、李立三等;还有神话和传说的,如《西游记》、《神医喜来乐》等中唐玄奘、孙悟空、喜来乐、赛西施等。这些诗词作品,都是从电视剧故事情节发展中,撷取事例,展开对各类人物主要倾向的把握和探讨;在对生活时空和人物命运遭际的大幅度驱使和调遣中,透视了一个个活生生的灵魂,挖掘了生活深层的内在真实,鞭笞了人们心灵上的弱点和本质,呼唤着纯洁和真诚。如咏曹操:“有志有谋兼骁勇,能文能武帅雄师。假仁假义心肠毒,多虑多疑识悟迟。”仅四句二十八个字,不仅把曹操的弱点和本质刻划得入木三分,而且极有尺度的表达了对其“识悟迟”的浩叹,给读者留下思索的余地。又如《西江月·宋江之死》:“讨得封官进爵,招来弟死兄离,七零八落好孤凄,何必当初结义?为保忠君名节,甘遭奸贼凌欺。奴才嘴脸露无遗,历史悲歌当记。”这既是对宋江之死的惋惜,也是对宋江弱点的鞭笞,更是对水浒故事历史经验教训的总结。什么经验教训?作者仅点出了“历史悲歌当记”。记什么?是草莽的流弊?是忠君的痴愚?还是历史的局限?……这就要我们用当代意识去观照、把握、剖析。
所谓“当代意识”,依我的理解,就是站在历史阶梯的高度,对社会的历史发展、政治经济模式及各种人际关系、精神道德伦理等进行思索而获得最新的认识,形成最新的观念。耀武同志的“历史悲歌当记”,就是用当代意识观照历史所得出的最新认识,只是没有直白而尽在不言之中罢了。实际上,无论是电视剧《三国演义》、《曹雪芹》,还是《周恩来》、《邓小平》,都使人强烈的感到,历史剧创作,已经开始从传统的政治、历史批判主题转到注重、关心人物本身生存状态和对精神价值的探索上来。正是这种对人物精神世界的探索,使古代故事能超越历史时代,给今天的观众以心灵的触动和启示。耀武同志吟咏历史人物的这些诗词,最为可贵之处,就是不拘泥于情节,去复述电视剧故事表面所构成的社会兴衰、历史更替,而是着重于精神,传导对人生哲理的思考,心灵价值的判断,情感经验的探索和精神生活的感受。如《鹧鸪天·周恩来视听录》之“中流砥柱”写道:“造反争权剑器磨,‘火烧炮打卷狂波。工农生产潮回落,党政机关鸟散窝。护老干,斗妖魔,顾全大局绕漩涡。协调疏导多才智,砥柱中流树楷模。”不仅韵律严谨,字字珠玑,但更可贵的是用当代意识去关照“文革”这段非常的历史,对处在历史漩涡中的周恩来的思想品质和道德风范全面透视、剖析,勾起往昔的记忆,叩击着读者的心灵,竖起了一块“中流砥柱”的历史丰碑。又如《破阵子·朱德元帅观后吟》中,十七首词,虽然也再现了电视剧中的迭宕情节,但更重要的是刻划了朱德元帅“痛恨清廷腐败”、“立志追随马列”、“忘却自身生死”、“指挥果敢攻坚”及身先士卒、精忠智勇等坚强、果敢、无私、无畏的革命精神。这些精神的东西,具有强大的超越性,它可以超越历史的时代,以独立的认识价值和审美价值,从古代走向现代,或从现代走向当代,沉重叩击着人们的心灵。
说到审美意识,耀武同志的诗词也有其独特性。我这里所说的独特性,是指发散思维有更多的新奇成份,也就是说对问题有超常的独特见解,即既有匠心独运的构想,又有心裁别出的形象,还有洞天别开的意境。如咏貂婵:“岂是寻常歌妓流,不辞蹈火展奇谋。红颜一箭双雕落,轶事无碑史册留。”高度概括了貂婵的身世、胆略、智谋及应在历史上的地位。构想美,形象美,意境美,充分表现了作品本身的审美价值,同时也给读者以美的精神享受。又如《西江月·褚遂良》:“百战沙场不败,一封诏命休官。忠良沉痛佞臣欢,空领雄兵百万。为进诤言宫阙,招来老死荒蛮。伴君如虎古今寒,史册千秋公判。”褚遂良是电视剧《武则天》中的一代良将,由于敢作敢为,招致佞臣嫉恨,被诬奏诏命革去官职,老死荒蛮之地,演绎了一出不灭千古的历史悲案。作者撷取沙场血战、奸佞诬告、诏命休官、老死荒蛮等几个生活情节,点出了伴君如伴虎的历史教训,以昭示世人。真可谓心裁别出,意境别开。这种用具有审美意境的生活片断,给予合理连缀、组合,使之成为一个立体艺术形象的手法,充分表现了作者不凡的功力。
我认为诗词的审美意识,不仅要在诗词创作结构方式上更新,而且要在诗词从应景抒情到人物刻划上变化。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要有美的追求。应该说,诗词主体和审美客体之间活生生的直面交流,是区别于电视、小说、散文等文艺样式的本质特征之一。我们的诗词作者以旧瓶装新酒的各种方式、手段,最大限度地诱发读者去感受、思考,正是当代诗词不断走向成熟和创新的标志,是当前诗词界一大新潮。
从耀武同志这本以历史人物为抒写对象的《荧屏拾粹》说开去,我真希望这种尝试能给诗坛词苑带来欣喜、活跃。实际上,诗词当代意识的深化,审美意识的加强,是对传统人学的一种回归。这一回归,并不是简单地把人物真实生活作为诗词的中心命题,而是要进入人的精神内部进行探索,以展示人的内心世界为目的。随着现代科技使人类对浩渺无限的“外宇宙”的探索不断取得新的成就,但对人类自身的同样浩渺无垠的“内宇宙”的探索却显得相对贫乏。我们诗词创作应担当起这一探索重任。这就要站在当代社会的制高点上,赋予诗词的新内容、新形式、新手段,传达对人生的思考,对灵魂的透视,对生活的挑战,给人以心灵上的震憾和寓示,以此来提高诗词的品位和耐咀嚼的魅力。
当然,对诗词这一古老艺术样式,作更全面的概括和理论升华,还有待于它的进一步的发展。本文只能在耀武同志这本《荧屏拾粹》的特色上,作一个大致的勾勒。是否准确、贴切,还有待于诗词界关注和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