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对我说你爱我

景　宁

或许，那是上帝的失误，使我们错过了一段完美的花季；或许，那是命运的安排，使我们无缘走到一起。但愿有来生，让我们再次相遇。那时，我会重新作出选择，对你说上一万句：我爱你！

千万不要以为这是哪部戏里的台词，或是摘自哪篇文章里。不是，都不是。这仅仅是一条短信，一个名叫冯丹的女人发到我手机里的短信。没想，这条短信竟然改变了我的后半生。

我一直不能确定，冯丹算不算得上我的初恋情人。要说算，我和她之间并没有真正的发生过什么。连最基本的抚摸，拥抱，接吻都没有过。甚至拉手都很少。大多数拉手都是在学校搞联欢或别的什么集体活动要大家手拉手时，我们的手才拉到一起。每次，冯丹左右手一定拉着我和班长。要说不是，对她，我毕竟付出了许多感情，整个大学4年以至于毕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一直占据着我感情的主导地位。就是现在，我也没法忘记她。而她，那时也对我表现出一种特别的，超乎出一般同学感情之上的东西。这从她平时看我的眼神，及我们每次拉手，她的手心都是潮潮的，脸上满是羞涩的兴奋这一点就可以看出。

要不是她早就过够了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不想再回到生她养她的兔子不屙屎的穷山沟里去，而一门心思想留在省城，最终嫁给了我们系那个50多岁、丧偶半年多的秃顶教授，说不定冯丹就会选择我。至少，我也会占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这使我痛苦了很久。当我们听到她最终选择的消息时，我和我们班长，与我一样的一个冯丹狂热的追求者，我们俩跑到学校门口的小吃部，涕泪交零地喝下一瓶白酒。那天，我们俩醉得一塌糊涂。那天，我们俩哭得一塌糊涂。现在，每每提起，我和班长都还会发出一声声的感叹，可惜了一朵鲜花，最终插在了牛粪上。

我不得不承认，冯丹是一个很有心计的女孩。这从她自始至终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刻意与我和班长保持着距离就可以看出。

收到这条短信时，我正在昏昏沉睡。我很后悔，头晚光顾着喝酒，而忘记了关掉手机。或许，在我的潜意识里，我根本就没有想关掉手机。我的心里一直有着一个默默的祈盼。如今，祈盼终于变成了现实。在妻子的吼叫声中，一切都呈现在9月灿烂的阳光里。

我的心，忽地飞进了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一直沉浸在非常美妙的感觉里。我的心不再枯寂。阳光一扫我心中积累多年的阴霾。

妻子将手机摔到我怀里，说，这是怎么回事？

望着因愤怒而脸部有些变形的妻子，我愣怔了很久。直到妻子再次吼叫，我才捡起手机。开始，我以为是谁跟我开的玩笑。可我看到电话号码时，我的心便“嗵”地一跳，紧接着又“嗵”地一跳。我的呼吸莫名地急促起来。

妻子冷着脸对我讪笑。我怒不可遏地吼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可想而知，我和妻子之间会发生些什么。我们又进入了旷日持久的冷战。

冯丹啊冯丹，你究竟有着什么魔力，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我？

我一直走不出冯丹的影子。她那姣好的面容，她那婀娜的身姿，就连她的名字也一直左右着我。我的妻子，正因为她有着某处相似于冯丹的面容，接近于冯丹的体形，更因为她的名字中也有着一个丹字，我才选择了她。可是，一切都不是那么回事。就像一粒臭虫，再怎么在糖堆里打滚，也不是那个味。虽然她是冯丹的影子，却完全没有冯丹的风韵。这有可能是我们结婚七八年来，任由父母怎么着急，怎么催，我也不肯要孩子的主要原因。

本来，我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冯丹了。我也准备与妻子就那么将就下去。可是，命运跟我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地。冯丹竟然又走进了我的生活，还给我发了那么一条短信。这不能不令我心有所动，想入非非。

一切都因为六子。

六子来找我。他的儿子在一所普通的中学里读书，想通过我在这所重点中学当教导主任的关系，把他的儿子弄到我们学校。闲谈中，我们彼此有了些感叹，转眼，我们离开校园都20来年了。

六子说，真快啊。

我说，是啊，真快。

六子说，都10多年了。

我说，是啊，一晃就10多年了。

六子说，真怀念学生时代的生活。

我说，我也是。

我们就这样东拉西扯地瞎聊着。忽然，六子说，不如我们搞个同学聚会吧。我的心便猛地一颤，脑中霎时跳出冯丹的靓影倩笑。

六子说，我们也该聚一聚了，不然，再过几年，我们还不知能不能再见到了。六子说得有些伤感。我也伤感起来。我的伤感是为了冯丹。 稳了稳情绪，我说，好是好，就是这钱和场地怎么安排呢？

六子说，这算啥，我不是有个酒店吗？说罢，掏出手机，给班长、老三、老四、海子他们分别打了电话，竟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成。于是，通过各自的关系，联系起能联系到的同学。

冯丹还是那么的秀美，甚至更增添了成熟女人的韵味。从始到终，冯丹一直是我关注的对象。她的一颦一笑，—举一动，仍如学校一样，对我有着极强的杀伤力。我默默躲在角落里，注视着她与班长在那里说说笑笑。我不想凑过去，更不想将自己的心酸与无奈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我们的目光不期而遇。冯丹愣怔了一下，随即向我走来。

你好吗？冯丹问道。

还好，我说，你好吗？

凑合吧。冯丹的声音流露出一股苦涩与自嘲的味道。

两束目光如聚光灯般穿过人群笼罩着冯丹和我。我蓦地感到了浑身的不自在。抬头望去，四束目光猛地碰撞出四溢的火花。

冯丹看看我又看看班长，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末了，冯丹要了我的手机号码。

对于冯丹的短信，我不能不有所表示。我将我压抑多年的心声化成一个个字符，飞向冯丹。

不管岁月多么漫长，我总在这里痴痴盼望，你的音容我都珍藏，你的笑靥我终生难忘。不管时间怎样流逝，牵挂你直到白发如霜。爱你到地久天长！

很快，我便收到了冯丹的回信。

一切都是一种过错吧，从你我相识的那—刻起，命运便将你我连在了一起，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痛苦地折磨着我和你。明知不该付出感情，偏偏难以控制自己，就让我们一起燃烧吧，将爱情进行到底!

我决定给冯丹打个电话，我要当面向她好好倾诉一下我的思念。我强抑制住自己，使我握手机的手看起来不那么明显地颤抖。

叫号声一遍遍地响起。

冯丹并没有接听。

我怔怔地望着手机，心情十分地复杂。一遍遍想着冯丹不接电话的理由。一定是冯丹上厕所去了，手机没带。一定是冯丹的手机没电了，放在其它的地方充电。一定是冯丹的手机调在震动上，她没将手机放在身上。一定是……

我的担心与想像都是多余的。冯丹很快发来了短信：上班时间，老板不让接电话，就让我们用短信的方式联系好吗？

我回道，好。

就这样，我们开始用短信的方式进行交流。我每天都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状态中，心中充满了期待与渴望。随时随地留神着手机的短信提示音是否响起。有时，我甚至怀疑自己一时疏忽而没有听到短信的提示声，而每隔一段时间就掏出手机看一看。

妻子回了娘家，我不再担心妻子会翻看我的手机。每晚临睡前，我都要掏出手机一条条地阅读冯丹发来的短信。虽然每天只有那么两三条，却足以慰贴我焦渴的心灵。

一连5天，我都没有收到冯丹的短信。我的心又惶恐起来。莫不是冯丹有了什么变故，不想再理我，还是冯丹出了什么意外，要不就是冯丹与我交往的事被那个秃顶教授知道了，将冯丹控制了起来……我不停地给冯丹的手机里发短信，每条都充满了问号，却仍然没有收到回信。

我顾不得与冯丹的约定，又拨出了冯丹的手机号。然而，冯丹的手机一直没有开。我不想让刚刚被点燃的激情，就这么被她不经意地随手掐灭。我每天不停地拨打着冯丹的手机。始终未能接通。 我的心降到了冰点。正当我即将全面崩溃的时候，我又收到了冯丹用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对不起，这么多天未跟你联系，我的手机不小心掉到地上摔坏了，已返回厂家维修。我现在是借用别人的手机给你发的短信，等我的手机修好了，我会及时与你联系的。再见。

我的心“嗵”的一声，跳回到9月的阳光里。

不可否认，我与妻子之间出现了问题。随着我与冯丹交往的一天天深入，我对冯丹的感情也一天天加深。我清楚地认识到，我已经到了不可自拔，无药可医的地步。每天下班到家，我便早早地关了手机。我不敢让手机发出哪怕是轻微的响声。我受不了妻子看我的那种充满怀疑，充满讽刺，充满愤怒的眼神。我的手机里除了留下一些幽默笑话，天气预报之类的短信外，我将冯丹发给我的短信删除得一干二净，就连一些无聊之人发来的，诸如“我想你不会错过与一个漂亮女孩相识的机会吧？你想体会温柔吗？这里有靓妹等着你”之类的短信也删除得干干净净。我不想让妻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或有意或无意的状态下看到充满温柔字眼的短信。我忍受不了她的白眼。我忽然想起了六子给我发的那条短信：

男人有外遇之症状：公司天天加班，手机回家就关，短信看完就删，上床呼噜震天，内裤经常反穿。

有三条符合疑是，有四条就可确诊。我虽然只占其中两条，但我自己已经为自己确了诊。

我决定离婚。处于目前这种状态下，我与妻子之间的婚姻无法再维持下去。一年多的冷战，使我们的身心俱感疲惫。我与妻子谁都觉得再也耗不起。对于名存实亡的婚姻，就是耗下去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冯丹告诉我，那个秃顶教授得了绝症，将不久于人世。这对我对冯丹无疑是个天大的喜讯。冯丹在既保持了名节，又继承了财产的同时，更获得了自由身。我与冯丹就要共同创造美好的人生。

没费多少周折，我与妻子便办好了离婚手续。妻子很清楚，我俩的关系早已处在了飘摇的只能留一人容身的木舟上，根本难以同舟共济。妻子看在我将房产财物都留给她的份上，很痛快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宇。

拿着签好的离婚协议，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我将这一消息发给了冯丹。

冯丹也很高兴，掩饰不住兴奋地连着给我发了十个“我爱你”。

我决定见见冯丹。我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揪心扯肺的煎熬。我请求道，我们见见面好吗？

冯丹回道，再等等好吗？教授就快不行了，我每天都要在医院陪护着。

我说，我真的受不了了。每天日里夜里眼前脑海里晃动的都是你的身影。就让我们见一面吧，只一面，好吗？要是再见不到你，我会疯的。

等了好久，才等来冯丹的短信，好吧。反正我们早晚都得见面。

我兴奋得大叫一声，用力地挥了挥拳头。

我们定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后，我便踏上了去省城的道路。

透过茶吧宽敞的落地窗，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捧着一杯茶细细品味的冯丹。今天的冯丹收拾得更加漂亮，比我一年前见到时更加地迷人。我抑制着砰砰的心跳，迈开软绵绵的双腿，向冯丹走去。

冯丹有些吃惊地望着我，是你？

我说，是我。

冯丹问道，你怎么到这来了？

我晃了晃手中的手机，我们不是约好的吗？

冯丹惊愕地望着我，猛地站起身，满眼泪水地向茶吧外跑去。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忙跟在冯丹的身后向外跑，边跑边喊，冯丹，冯丹，你怎么了……

冯丹一头扎进一辆出租车，很快消失在车海里。我定定地站在茶吧门口，茫茫然不知所措。我不知冯丹到底怎么了。

大约过了10分钟，我的手机发出了接到短信的提示声。我翻出信息，上面显示道：

对不起，我把你的手机号码与班长的手机号码弄混了。我一直以为我是与班长在联系。

我反复看着这条短信，直到泪水模糊了双眼。这一年多来，我一直在充当着另一个角色。我越想越气，猛地举起手机，恶狠狠地摔到了地上。在手机落地的一刹那，我又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手机收到短信的提示声。可是，分解开的手机零件早已向四下飞散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