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豹”申冤

廖锦平

知县认出这条狗就是江中衔尸、千里传信的“黑豹”，不由十分高兴，当即从堂上走下来，弯下腰问黑狗：“你有什么事吗?”

“黑豹”叫了三声，居然点了点头。

清初湘中某县有个盘龙村，村里有个富户姓唐，名叫唐成奎，是一个长年在外奔波的商人；一日，唐成奎从外地做生意回来，看到一条狗奄奄一息地倒在路边，顿生恻隐之心，便将它抱回了家。一进屋，唐成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狗喂食。狗嗅到了香喷喷的米饭，强打精神站了起来。看样子，它完全是被饿昏的。这也难怪，那一年湘中涨洪水，庄稼大多被水淹了，连人都没有吃的，哪里还有粮食给狗吃呀。狗吃饱了，精神也慢慢地恢复，几天后就变得活蹦乱跳的。唐成奎十分喜欢它，一有空便逗着它玩，外出也时常将它带在身边。由于它通身乌黑，唐成奎便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黑豹”。

几个月后，“黑豹”长成一条又粗又壮的大狗。白天，它几乎形影不离地跟着主人，晚上还担负着看家护院的责任。

天气渐渐暖和，唐成奎又要出去做生意，一家人将他送到码头。就在唐成奎将要踏上跳板时，“黑豹”忽然冲上来，用嘴咬着唐成奎的裤管，似乎想阻止他上船。唐成奎认为，这狗是舍不得自己离开。他弯下腰，像慈祥的父亲拍着自己的孩子一样，轻轻地拍了拍“黑豹”的脑袋，“你好好地在家守屋，我出去两三个月就会回来。”

“黑豹”仍然没有松口，嘴里“呜呜”地叫，可怜巴巴地望着主人。唐成奎瞪了狗一眼：“松开！再不听话我就要打你了。”说完，佯怒地晃了晃拳头。

“黑豹”终于松开了咬着的裤管，抬起头看了主人一眼，仍然“呜呜”地低声叫着，见主人完全不予理会，终于转身飞快地跑开了。唐成奎微笑着摇了摇头，与家人一一道别之后，带着仆人阿贵，大步流星地走过跳板，上了船头。

这是一艘单桅木船，艄公名叫石卓三，是一个年约四十的大汉，另外两名水手都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艄公一声吆喝，两个水手立即抽去跳板，升帆起航。

几天后，船行至一个白石滩的地方，再往前便是闻名遐迩的白石峡。看看天色不早，艄公便命令抛锚停船，休息一晚，明日再闯险峻的白石峡。

入夜，唐成奎正坐在船舱里秉烛看书，突然，舱门被打开了，三个大汉手持白晃晃的大刀闯了进来。

“你们……”阿贵立即跳起来，将身体拦在主人的前面，只见白光一闪，阿贵一句话尚未说完，脑袋就飞了出去，喷射而出的鲜血像雨点一样落下来，淋了唐成奎一身。就着烛光，唐成奎惊讶地发现，站在面前的竟是艄公和他的两个水手。

“你们要干什么?”唐成奎吓得全身发抖，惊恐地盯着三人。

“嘿嘿，我们是强盗，你说我们要干什么?艄公满脸横肉地狞笑着，“怪只怪你带的盘缠实在太多，对我们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我，我把盘缠都给了你们，请你们不要杀我。”唐成奎战战兢兢地哀求着。

“哈哈哈，你真是太天真了。不杀你，抢这些金银财宝我们逃得的了吗?”艄公大笑道，“不过，看在你给我们送来金银财宝份上，我们不杀你，只送你到龙宫里做客。”

说完，对两个水手一使眼色，两个水手立即冲上去，将唐成奎按倒在船板上，用一条麻绳将他绑得结结实实，然后扔进了江里。

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狗叫……

鹅婆潭是白石峡下流一段宽阔的水面，江边是一个住着百多户人家的村子。这天上午，几位在江边洗衣服的妇女突然发现江中漂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不由站起来眺望。待漂到岸边时，她们才惊奇地发现，原来是一只黑狗衔着一具尸体向岸边游来，并使劲将尸体拖上了沙滩。那具尸体被一条麻绳结实地绑着，由于尸体已经被水泡得肿胀了，麻绳深深地勒进了肉里。再看那只黑狗，它显然已经精疲力尽，躺在地上昏死过去了。

官府听到报告后很快就赶到了现场。经仵作验尸后，断定这是一起谋杀案。尸体是江里漂来的，作案现场显然在鹅婆潭上游。知县立即派人到上游沿江两岸张贴布告，查找线索，缉捕凶犯。

却说唐成奎家，自从丈夫出门以后，唐夫人海日在家烧香念佛，祈求丈夫一路平安。说来也怪，丈夫走后，“黑豹”也跟着失了踪，难道它也跟着丈夫去了?这天，唐夫人正在纳闷，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狗叫声，出来一看，却是“黑豹”回来了。

“黑豹”见到主母，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长叫，叫得唐夫人心里一阵颤栗。“黑豹”仰着头看了唐夫人一眼，猛地冲出院门，旋即又冲了进来，对着唐夫人狂吠几声，又跑了出去。如此跑了五六个回合，一副十分焦急的样子。

唐夫人心里“格登”了一下。丈夫出门以后，“黑豹”就不见了，很有可能是跟随丈夫出去了。现在，它突然跑了回来，表现得那么异常，难道是丈夫在外面遭遇了什么意外，特地派它回来报信?唐夫人越想越可疑，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是肯定的。她不由有些慌乱，立即派人将族里的三叔请来商量，最后决定派人跟随“黑豹”一起去探个究竟。

第二天，三叔和族侄唐吉文跟随“黑豹”上路了，他们晓行夜宿，终于在个多天后到达了鹅婆潭。果然不出所料，唐咸奎已经遇难身亡了。

三叔和唐吉文一起到官府认了尸亲，又补了一张状纸，要求官府尽快破案，缉拿凶手，替死者报仇。然后，他们置办了棺材，装殓尸体，扶柩回乡。

官府接到这个案子后，虽多方侦缉，却毫无进展。这一天，知县正在大堂议事，忽闻有人击鼓，立即叫值班衙役将击鼓之人带上堂来，值班衙役出来一看，击鼓者竟是一条黑狗，不由大奇，当即将黑狗带上公堂。

知县认出这条狗就是江中衔尸、千里传信的“黑豹”，不由十分高兴，当即从堂上走下来，弯下腰问黑狗：“你有什么事吗?”

“黑豹”叫了三声，居然点了点头。

知县见狗如此灵性，不禁暗暗称奇。“你是为你家主人之死而来?”

“黑豹”又叫了三声。

“这个案子本县也甚着急，但一直到现在仍然一点头绪也没有。你知不知道害死你家主人的凶手是谁?”

“黑豹”叫了三声。

知县大喜过望，“你真的知道凶手是谁?你能带我们去找到他吗?”

“黑豹”没有问答，转身跑到院子里，用口衔了三颗小石子，放在知县的公桌上，然后站在知县面前，仰头望着知县。

“你是说，案犯与这有关?”知县指着桌上的石子问。

“黑豹”叫了三声。

“是地名?”

“黑豹”摇了摇尾巴。

“是人名?”

“黑豹”叫了三声。

知县摸着脖子，望着桌上三颗石子陷入了沉思。堂上鸦雀无声，衙役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都怀疑进入了神话。

“我明白了。”良久，知县突然大叫一声，“你是说，凶手的名字叫石桌三，对不对?”

“黑豹”一声长叫。它坐在地上，举起两条前腿，朝知县揖了几揖。

衙役们不解，纷纷惊问大人是如何想出来的。知县得意地说，“黑豹”将三颗石子放到桌上，说这是凶犯的名字。“黑豹”虽然聪明，但它毕竟是一条狗，不可能有很复杂的思维，所以，我们只能从物体最简单的本义上去考虑。这么一来，最简单的莫过于三个字：桌、石、三。在百家姓氏中，绝对没有姓桌和姓三的，所以他必定是姓石。另两个字就更容易排了，但是，石三桌这种排法听起来总是很别扭，一般也不会取一个这样的名字。于是，我就断定，凶犯的名字叫石桌三。但他没有想到，那“桌”字是取的同音。凶犯真名叫石卓三。

衙役们连声佩服。

知县很兴奋地走到公案前，抽出一支令签。“立即沿江查找名叫‘石桌三的船工!”

经过明查暗访，果然找到了驾船的石卓三。捕快们当即将其抓获，随后在其家里搜出了大量赃物。不久，另外两名案犯也相继被捕。

石卓三等三人被判斩立决。唐成奎的仇终于得报，想必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息了。

几天后，人们发现，一条黑狗一动不动地坐在唐成奎的坟墓前。它不吃不喝，终于郁郁而死。唐家深感黑狗大义，备棺装殓，葬在唐成奎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