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秋天,怀孕的吉儿·布朗在电视上看到一部纪录片,描述因肿瘤造成颜面损伤的孩子。就像所有孕妇一样,她不禁想:“万一那是我的孩子,该怎么办?”她想,即使是她的孩子,她也能应付得来。吉儿25岁,住在爱荷华州,大学时是足球队员,精力充沛,坚忍不拔。上一次怀孕不幸流产,这次她与丈夫保罗都希望能顺顺利利。
2003年2月16日,吉儿诞下一个健康女婴,体重3.5公斤,不仅漂亮,看起来也很有活力。夫妻俩高兴极了,决定为女儿取名艾丝琳。吉儿说:“她会是个特立独行的孩子。”
把女儿带回家约一星期后,吉儿发现艾丝琳头上有一块淡红色的斑。小儿科医生说那是胎记,幸好长在头顶,不久就会被头发遮住。
几个星期后,布朗的亲友齐聚,参加艾丝琳的浸礼仪式。这时,那块胎记颜色已深如小红莓,而且肿起,长水泡。吉儿几乎整天和艾丝琳一起,察觉不出变化,但她看到亲友惊讶的表情,因此请医生介绍小儿皮肤科医生。吉儿说:“从那时开始,我们走错了方向。”
皮肤科医生告诉布朗夫妇,那胎记是良性血管瘤,起因是血管畸形生长。“他说,到艾丝琳八九岁时就会自然消失。”
吉儿与保罗原本担心是癌症或脑部损伤,听到这样的诊断,放心不少。
瘤越长越大 心脏无法负荷
但瘤越长越大,不久便布满艾丝琳的后脑,甚至蔓延至上背部,呈粉紫色,表面可看到血管,摸起来软软的,像枕头一样。
艾丝琳的样子开始引来陌生人指指点点。在图书馆,一个男孩大叫:“从没见过这么恐怖的东西!”在童装店,一个母亲含泪对吉儿说:“真是不幸啊!”
布朗夫妇担忧艾丝琳将来上学,会受到同学的歧视,于是去看一个国际知名的小儿耳鼻喉科医生。医生直言:瘤太大,无法以类固醇治疗;又因太深入内部,无法以激光切除,而且手术可能导致严重失血。
布朗夫妇心想,这表示他们已没有选择。反正只要艾丝琳能健康成长,外观不重要。
但到了12月,小儿科医生发现艾丝琳心脏有杂音。由于她必须提供比平常更多的血液去“喂养”肿瘤,导致心脏变大,血液和营养都被肿瘤吸去了。4个月来,艾丝琳的体重几乎没有增加,心脏快无法负荷。现在,她必须服用两种特效药物,尽量支撑到血管瘤消失:那可能是8岁、10岁或12岁,如果她能活那么久的话。
没有任何教科书可以遵循
吉儿和保罗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保罗的母亲得知阿肯色州小岩城有个米尔顿·魏纳医生,专门治疗像血管瘤这类的血管异常,互联网上有许多人都称赞魏纳医术高明。
布朗夫妇把艾丝琳放在汽车后座,在寒冬里开了近10小时的车程。到达魏纳的办公室后,他们第一次看到其他血管瘤小孩。魏纳看了看艾丝琳的肿瘤,说:“瘤很大,但我可以治好。”
魏纳是治疗致命血管畸形的先驱,技术之高全球数一数二。他为超过4000个患者动过手术,经验比任何医生都丰富。他说:“这类手术是全新的领域,没有任何教科书可以遵循,我必须自己摸索。”
魏纳安排艾丝琳4月28日在纽约市贝思以色列医院动手术。
布朗夫妇努力不让恐惧打倒。那天早上,两人坐在拥挤的医院候诊室,吉儿突然意识到“女儿要动手术了”,但看到穿着手术服的魏纳,他们又放心不少。魏纳打招呼时,语调轻松,仿佛是要去聚餐,而非去动大手术。
艾丝琳穿着长袍子,抱着她最喜欢的粉红兔玩具,因为肚子饿,又很困惑,哭了起来。护士把她抱进手术室。
艾丝琳躺在手术台上,身体被麻醉,出奇安静。她身高70多厘米,体重8.5公斤,身上盖着胶布与保暖的毯子,脚趾的夹子连接电脑荧幕,以监测体温、脉搏、呼吸、血压等。艾丝琳的头发剃去一部分,肿瘤与周围皮肤以红褐色的抗菌溶液标示,一条通气管伸入喉咙;她看起来很平静。
护士带给吉儿与保罗一个纪念品:装满艾丝琳头发的塑料袋。吉儿心想,这是艾丝琳第一次剪头发呢。这对紧张的父母相依而坐,不时望向时钟。魏纳预计,手术要动4个小时。
手术时间比预计的长一倍
魏纳凝望侧躺着的艾丝琳,刺戳肿瘤,希望找出最适合的下刀处,动作谨慎,几乎让人以为是迟疑。他说:“太有把握,往往酿成灾难。”
面对这病例,魏纳感到有些焦虑。他前一晚研究磁共振造影图到很晚,早上天还没亮就醒来,只好弹吉他保持清醒。在艾丝琳的肿瘤上,来自脸、头颅、脊柱的微细神经盘根错节,不慎切断任何一根,都可能导致瘫痪;此外,还要分外小心地绕过颈静脉与颈动脉。魏纳说:“颈部是很麻烦的部位。”而最棘手的问题,是“如何避免患者失血过多致死”。艾丝琳的血管瘤已长成一条动脉,令心脏的血液流向肿瘤。那条粗如吸管的动脉,几乎吸走了一半的血液。
魏纳请助手给他一把手术刀,将刀锋对准艾丝琳耳朵上方的肿瘤,稍微停顿,然后用力切入。他说:“血流个不停。”但手上的刀仍继续往下切。
魏纳缓慢而精确地切开肿瘤周边,在皮肤与肿瘤之间,寻找可切断肿瘤血管的空隙。他一点一点往下切,终于找到了。他说:“太好了。”
接下来的情况,都在魏纳掌控中。他知道将要接近动脉分支了,他把肿瘤两边的组织切除,直到在动脉下找到空隙,用钳子夹住,截断供应肿瘤养分而损伤心脏的血管。
最大难关已经克服,他切断血管瘤与健康组织的所有连结,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肿瘤挖出来,大小相当于一颗巨大的南非芒果。
现在,他要修整艾丝琳被手撑开的皮肤,像个雕刻大师一样做出细小的皱褶,去除多余部分,让伤疤自然地贴着头颅。接着,因肿瘤重量而弯曲的耳朵,也要恢复原状。
手术长达8小时,魏纳“几乎累弯了腰”,他退后一步检视自己的杰作,说:“太美丽了!”
完美的孩子
5天后,布朗一家返回爱荷华州。一星期后,他们带15个月大的艾丝琳去做检查,发现心脏杂音几乎消失了。如今,艾丝琳的心脏已恢复正常大小,药物逐步减量,体重也渐渐增加。
吉儿说:“艾丝琳真正活过来了,她会爬家具,活蹦乱跳的。”手术伤口处已长出头发,完全看不出曾经开过刀。
吉儿承认,自己把魏纳医生“敬若神明”。但魏纳却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话,他说:“过度的恭维令我感到不安。”
不过,事实摆在眼前:魏纳的患者没有一人在手术中死亡,也没有一人未因手术而获益。
魏纳倒是承认一点:“现在的艾丝琳,是个完美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