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霞
“半小时”与休息室的忙乱
“剧团的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现在提醒您,离开演还有半小时——半小时!”透过剧场的扩音系统,当这特有的语声袅袅地回响在后台时,再没有什么话比它更能令戏剧演员们胆战心惊的了。
休息室里的“半小时”是紧张而忙乱的“半小时”。在这有限的时间与空间里,戏剧演员们要做的事情很多。他们要定妆、要完成发型、要更换好戏服;他们会静坐冥想,以便驱除表演之日缠身的恶灵;会因惊惶而不停地冒冷汗;会放声反复地朗诵他们的剧本与台词;他们还要默默祈祷自己的表演足够精彩,不会令观众们感到乏味。当然,在休息室里轻松愉快的时刻也很多。品一杯香茗啦,跟另外一些同样心情放松的演员,或那些一直闲极无聊的替补演员一起闲谈、抽烟啦……
在我看来,公演第一天启幕前的“半小时”尤其令人慌乱。通常,在这些夜晚,戏剧的制片人、经理、导演及其他演出者们会接二连三,冷不丁地从你休息室的门口探进头来,飞快地跟你聊上几句或者愉快地道一声:“亲爱的,祝你初战告捷。”
迷信与“死亡之吻”
永远别在一出戏开演前对一位戏剧演员说“祝你好运”,这是戏剧行业最根深蒂固的迷信与避忌。祝某位戏剧演员交“好运”,无异于向他奉上“死亡之吻”。我曾目睹这样一幕:一位演员因为听到一个人祝他“好运”,差点当场流下泪水。究其所以,是因为“半小时”是一段相当私人的,用于舒解压力、调节情绪以达到最佳表演状态的时间。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某些演员甚至把儿时玩耍过的泰迪熊与小毛毯都带到了休息室。
我所认识的男演员中,有一个名叫尼古拉斯·格雷斯的。在戏剧演员们登台前,他坚持要亲吻或拍打他们,以示鼓励。一天夜里,当我正准备进场的时候,迟到很久的尼古拉斯忽然匆匆忙忙地跑进后台。尽管他只来得及仓促地“擦”了我一下,但突如其来的打扰与碰触还是惊吓了我,以致我手中所有的道具零零落落洒了一地。
忧喜忐忑为待演
这“半小时”,是你必须克服预演时的焦躁与恐惧的半小时。
“半小时”通告后,“一刻钟”通知尾随而至,紧接着是“五分钟”,最后,重磅炸弹落下,发出“开始”通告:“请注意,现在通知,演出正式开始——开始!”
神奇的一刻终于到来,你离开温暖舒适的休息室,踩着坚硬的地板穿过冰冷的后台,沿着阶梯逐步登上舞台。此时,幕布尚未升起。厚重幕布的另一边,人群的喧闹与低语叽叽喳喳地传来,你试图判断他们的身高、体重与情绪,希望他们会喜欢你。你跟同伴们开着玩笑,兴奋地跳上跳下,坐立难安;同时,你又开始诅咒这一刻的到来,你变得极其悲观怯懦,想转身龟缩回自己的休息室。
宽敞舒适的休息室在电影里
和大家通常想象的恰恰相反,许多戏剧演员的休息室又窄又脏,不是过于闷热就是太过寒冷——即便是那些所谓的大明星们的休息室也是如此。墙壁粉刷一新、装修豪华、空间开阔、鲜花簇拥的休息室只在20世纪50年代的彩色影片中出现过。在上世纪70年代落成的英国国家大剧院里,休息室小得跟衣橱差不多,女演员们要更换有着宽大裙托的古代戏服时,发现在走廊里更容易。
我经常装点自己的休息室。挂几幅家人的照片,贴几张卡片与明信片,点几支蜡烛,插几束鲜花……倘若我足够幸运,那么,我希望自己的休息室里能有一个浴室和洗涤槽。但在如今,这是很少见的。通常,开演前一小时,我就会提前到达剧院。在那儿,许多工作等待着我。我要阅读并回复戏迷们寄来的电子邮件与信函;要把花束枯萎的枝叶修剪掉;要给花草浇水;还要把前天喝剩在玻璃杯内的酒渣清洗干净。许多戏剧演员都要亲自做这些事。因为我们不是大明星,不像他们一样有一大堆的助理来满足他们每个任性的要求。
谜底的揭晓
在演出前“半小时”到达剧院,是戏剧界不成文的规定。“半小时”为何如此关键?原因之一在于每位演出者都有一名替补。这名替补通常在剧中担任着另一角色,这一角色又有另一名替补。这名替补有时甚至可能是舞台监督。假如一位演员开演前半小时未能按时到达,为应付这个意外,一连串的应对措施便被引发。这时,替补演员要换上戏服,开始化妆,以便顶替缺席者;舞台监督也要穿上替补演员的服装,顶替该演员本来饰演的角色;监督的工作只好指派给剧团里其他的工作人员。接着,其他所有的参演者都会接到通知。如果时间还来得及,舞台上会展开一场紧急预演,有时甚至就在幕布之后进行。而此时,观众已陆续进场。
演员缺席时,最手忙脚乱的通常是服装部。因为,替补演员和舞台监督的体型跟原饰演者会有差别。我参加过的一出戏,就曾发生过这样的事:一位女演员缺席了,她体格苗条,身姿优美;而她的替补,虽然同样迷人,但体态却丰腴得多。那一晚,整个后台的每一个人都提心吊胆,捏着一把冷汗,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位替补演员,生怕紧裹在她身上的脆弱戏服会被她丰满的胸部随时胀破。
演员们总是害怕这种连锁事件的发生。假如他们迟到了,他们通常会被扣发薪水。这还不打紧,更可悲的是失望。对演员们来说,再没有什么比剧团里的骚乱和人群散发出的不悦气息更能让人背上心理重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