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勇军
乡下母亲进城为我带小孩,茶余饭后给母亲念“防骗经”就成为我和妻子的头等大事。
“碰到陌生人敲门,你莫开,强盗进来可不得了。”我告诫母亲。“遇到外人要抱小孩,莫搭理,碰到人贩子就坏了。”妻子附和着。“街头有人问路,记住就说不知道,十有八九此人是个骗子。”我提醒母亲。“别人给你饮料喝,千万别动口,说不准里头就放有‘蒙汗药。”妻子正告母亲:“即使地上掉了一包钱,你也别捡,没准那就是一个天大陷阱。”我以报上真事向母亲佐证。“有人低价倒卖元宝,你别动心,那元宝是纸糊的。”妻拿周围同事亲身经历向母亲诉说……每当这些“惊心动魄”的“传奇故事”从我们嘴里进出,母亲总瞪大了眼,说会这样吗?不会这样吧。我就不厌其烦地开导她:“这是城市,是大城市,哪能与乡村比?复杂着呢。”母亲就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就这样平安无事了好几个月。一天,我下班归来,见母亲衣上有点点血迹,吃了一惊,赶紧瞧瞧睡在床上的儿子,儿子安然无恙,就问母亲出了啥事?母亲吞吞吐吐,说没事。妻说别瞒着,免得让我们担心。母亲这才说今天早上出门买菜,远远就见一个骑自行车的撞在电线杆上,人摔得老远,大家用着却都不动,伤者头部已汩汩流血,母亲走了几步,又不放心折了回来,扶起那人,并对其伤口进行了简单包扎,这时警察驾车也赶到了,就一齐送到了附近的医院。
“哎哟,说了多少遍,谁叫你多事!”妻子就嚷起来,“你不知道报上常登这些忘恩负义之徒反而说是你撞上他的,要你掏医药费。”
“周围没人认识你吧,”我也不安起来,“这两天就少出门,免得让人认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安慰母亲。
母亲像做了错事的孩子,坐在椅子上,不敢正眼看我们。
晚餐后,就听见屋外有人敲门,我的心一沉,和妻对望了一下,犹豫不决,敲门声更急促了,我只得起身。
门外立着一个黑大个,满脸络腮胡,粗声粗气问我:“你家是不是住着一个老太太?”
我的心缩紧了,忙说:“你有什么事?”
黑大个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径直闯进了屋里,就一眼望见了角落里的母亲,跑过去拉住母亲的手,说:“是你送我父亲上的医院吧,你让我找得好苦呀!”“你想干啥?”母亲挣扎着抽手出来,惊惶地看着黑大个。
“你到底有什么事?”我拉开了汉子,“我娘可是好心呀,你可别冤枉好人。”
“哎呀,老兄哪里话,你误会了。”汉子摇摇头,“我哪敢冤枉老妈妈,我是特意来谢谢你母亲的,没有你母亲,我爹说不定会出多大事呢。”
汉子告诉我,清醒过来的老父第一件事就是命他去找那好心的老妈妈,说受人之恩当涌泉相报,他找了一个下午,问遍了菜场许多人,才打听到老妈妈住在这里。
汉子千恩万谢地走了,我们俩面面相觑,妻子望了母亲一眼,不好意思地上厨房洗碗去了,我再看看母亲,母亲仍在忙活手上的针线,还是不敢抬头看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