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精华：两个“醉人”的故事

苏中强

2005年2月23日，北京。

地面上的积雪还未融化尽，可天气预报又播报元宵节将是“雪打灯笼”的盛世景象。下午的天空雾霭明显加浓，催生着瑞雪的及早到来。万商酒店216房间的门打开着，记者正等待一位贵宾的到来。很快便走进一位青年男子，他一落座，便向记者讲述了他亲身经历的来自酒乡两个“醉人”的精品故事。

第一个故事：一张神秘的拼图

2002年一个草长莺飞的季节里，四川省酒乡泸州市。市检察院反贪局的一位领导的办公桌上放着几封群众举报信，对于这样的举报信，处于工作需要和职业习惯，对他来说早已是司空见惯。

他用剪刀剪开信封，映入眼帘的却是相似的举报内容：四川省泸州市国税局在向泸州市宏源房地产开发公司购买土地修建职工公寓时，局长助理兼基建办主任邬江有重大经济问题，并且宏源房地产开发公司经理梅远清在转移开发权后携款潜逃……为什么几封举报信会有相似的内容，且笔迹非一人所为，他初步断定这些举报信是来自一个公司的不同职工所写。他感到此事非同小可，这一定隐藏着很大的经济问题。他望着窗外的阳光，感受着城市的喧嚣，他的心早已按捺不住几分激动，一种强烈的职业敏感性使他离开了办公室。

驱车来到宏源开发公司，几分冷清扑面而来。三五个工人蹲在在建的屋檐下，享受着初夏的和熙的阳光。他们见从车上走下一个人，都上下打量着。他走上前去，向他们询问他们的经理在不在。几个人一阵哄笑，其中一个人带着几分怨恨地说：“我们的经理到天涯海角去了！他把我们工人的血汗钱都卷走了，天底下还有这样缺德的人！”他听后心底陡升一股凉气。

他没说一句话，转身上车，又来到国税局。一走进国税局的大门，便能听见职工嘟嘟嚷嚷：“这都是我们职工的十几年甚至一辈子的积蓄，一定要让他吐出来！”“自己的丈夫把钱卷走了，居然还到国税局来讨要丈夫，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听了这些话，他似鱼鲠在喉，感到问题很严重。从他十几年的办案经验来看，群众的眼睛始终是雪亮的。

在回检察院的路上，他的思绪一直起伏不定。他明白要想把这一案件查个水落石出，并非易事。因为他知道涉案人邬江是个学法律出身的，且在国税这样要害部门任职多年，社会关系十分复杂，再有此案已在泸州传得沸沸扬扬，对于精通法律的邬江来说，早已打草惊蛇，肯定提早作了防范对策。更让办案人员感到头痛的是另一个关键人梅远清下落不明。他头靠在汽车的椅背上，苦苦地寻找对策。

专案组成立后，他亮出了侦查思路：从外围入手，寻隙突进。梅远清虽然不知去向，可他的妻子是个重要人证。接下来的几次对其询问，梅妻都说不知丈夫的下落，但通过她和公司的知情人透露：梅远清和邬江曾商定，将建造国税局职工公寓的土地以65万元每亩的高价卖出，后实得每亩15万元差价，49.276亩共得差价739万多元。

获得这一重大线索后，检察干警来到梅远清尘封已久的办公室进行搜查。第一次搜查，办案人员除带回一本台历外，几乎每个人都两手空空。他拿起台历，像欣赏一件古董，认真把玩。渐渐地他发现梅远清有在台历上做记录的习惯，并且台历缺少一页。这是不是预示着有什么隐情呢？作为侦查员，寻找的就是蛛丝马迹，这缺少的一页到哪里去了呢？会不会与本案有关？他立即带人第二次来到梅远清的办公室，第一次都搜查过的地方，他没有再搜查，因为他知道办案人员搜查过的地方，不会有什么遗漏。他认真环视着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最后他的眼光紧紧地盯在一个废纸篓上。他将废纸篓里的纸片逐一抚平查看，最后的一张纸片上他发现写有一个“邬”字，他的眼睛陡然一亮，赶忙将碎纸片进行拼凑，费了很长时间，才拼凑成一张完整的台历纸，正是那张被撕下的台历。在这张台历上，他发现除了一个“邬”字外，下面还有739和556两组数字。

他拿着这张台历纸如获至宝，回到办公室开始思考上面所写字与数之间的辩证关系。他从小就有着数学天赋，初中升学考试时，数学曾得了满分。对于这样两组数字，他觉得难不倒他。于是，他拿着计算器，一遍遍地对两组数字进行演算，终于得出了这样的运算结果：多卖出的地价（65万元－50万元＝15万元）和卖出的数量（49.276亩）相乘，刚好等于739.14；而739和556之间是什么关系呢？通过四则运算，739与556之差为183，且556是183的3倍。从以上的算术关系，他进行了大胆的猜想，这极有可能是一种分赃的数字。既然如此，那么这些钱又到哪里去了呢？

另一个侦查小组来到银行，在梅远清公司的账户上发现有几组数字相加正好是556。而这笔钱并没有在梅远清的账户上呆多久，就在土地转让不久，这笔钱又转存到梅远清的私人账户上，很快这笔钱再次被转到一个名叫王重刚的存折上。王重刚何许人也？侦查人员一时难以查清，后对全市九个名叫王重刚的人进行一一排查，最终搞清了他是邬江的一名开餐馆远房亲戚手下打工的人员。邬江为掩人耳目，使出了这么个移花接木的障眼法。

原来，1961年出生的邬江，自几次拟提任国税局副局长受挫后，心态开始转变，他认为自己的一生仕途不过如此，便常常自暴自弃。他在他的台历上写下这么两句话：“四十尤如此，还看百年后。”他错误地认为只有通过发财这条路来证明自己的人生价值。机会终于来了，2000年上半年，泸州市国税局通过集资的方式要建职工公寓，时任基建办主任的邬江，与梅私自达成协议，以超出底价每亩50万元的价格，在洽谈合同时故意提高报价，将高出的739万多元私分，梅占四分之一，邬占四分之三。

至此，邬江贪污的556万元公款被全部缴获。2002年10月22日，四川省泸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以贪污罪判处邬江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目前，梅远清仍然下落不明。

第二个故事：一个匪夷所思的内窥镜

2002年4月的一天，有人举报四川省石油管理局川南矿区建筑安装公司在平整井场时，通过虚开土石方单据，冒领了50万元进行私分。

他看到举报信后，立即带领干警进行秘密初查，在证实此事基本属实后，向检察院党组进行汇报。钟长鸣检察长决定：马上对此案立案侦查，立即对建筑安装公司经理韩永柱和党委书记苏武兴同时传唤。

当他带领干警来到川南公司调查时了解到，这家公司下属的建筑安装公司领导班子已被矿区评为“四好班子”，奖金10万元；党委书记苏武兴被评为矿区劳动模范，这两项荣誉将在两天后的矿区表彰会上进行颁发。这是多么具有讽刺意味的事啊！此时，他更感到自己肩上的责任更大，担子更重：绝不能让披着伪善面纱的人去继续蒙骗群众，要尽快让害群之马露出原形！赶在表彰会之前查清事实真相已成当务之急。

韩永柱是个精明能干、善于伪装之人。此人每年都向主管部门纪委主动上缴一些自己收受的礼金，把自己装扮成廉洁不贪的领导，他给职工的印象极佳，蒙蔽了不少人的双眼。其实，经事后调查，韩是一个真正的“变色龙”，是一个地道的“两面人”。在蒙哄善良的人们的同时，韩的黑手不停地伸向公司，大肆收受贿赂。当韩把一笔笔贿赂收到手后，又挖空心思地去思索该如何藏匿这些赃款。

读者朋友们可能在一些报道中，或多或少地了解到一些贪官藏匿赃款的地方和手段。面对一堆堆花花绿绿的钞票，每个贪官的占有欲是相同的，但如何处置这些赃款，每个贪官又会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对于韩永柱来说，则是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别出心裁地想出了一套有别于其他贪官的藏匿方法。

在搜查韩永柱办公室时，他只发现一些像避孕药、性保健品之类的物品，没有发现存折和现金。打开办公桌，他又发现了一个医用内窥镜、一把长长的能转弯的软钢丝镊子和一把扳手，这些物品对他来说，足以让他产生许多联想。

韩永柱学建筑出生，并不懂医学，在办公室里放置这个东西派何用场呢？还有韩虽当过建筑工，但作为经理，他并不需要再亲自拿钢丝镊子和扳手。这些又该如何解释呢？他把这三件东西一字排开，放在办公桌上，一个一个地去联想，去发散思维。特别是对医用内窥镜，他没有简单地停留在医用上，而是通过医学上的用途去思考，还能不能移作他用，他不停地举一反三。医学上内窥镜可以看见人体内部凭肉眼看不到的器官，这个东西不也可以用来看被你藏匿起来而又不容易被人们从外面看到的东西吗？这个东西假如是金钱呢？

他立即找来一扎钞票，放在比较隐蔽的地方，然后用内窥镜去看，果真能看得到，而从外表一点都看不到。他兴奋地站起来，脸上洋溢着胜利的笑容。他拿着韩永柱的三件“宝贝”，来到了提审室。

韩永柱心想，即使你们知道我贪污受贿，可你们找不到赃款，也甭想定我的罪。对于提审，韩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韩清楚检察干警并非个个都是神探，根本没办法想到他的秘密藏匿处。把三件东西放在办公桌里，对检察干警来说也是一种挑衅。韩永柱趾高气扬地坐在那里，不停地责问他何时会放出去受奖？胥精华默默地望着韩，很长一段时间都任其表演。待韩表演得差不多了，才不温不火地问：“韩永柱，你能说说自己的问题吧？”韩十分傲慢地说：“我没有经济问题，我的家庭收入说得清楚。”他紧追着问：“你的家庭收入是多少？”“60万。”“这些收入我们已经知道，我想知道的是以外的收入。”“我没有其他收入。”“那我问你，你的办公桌里的内窥镜是干什么用的？”韩永柱当时一愣，支支吾吾了半天没说出干什么用。胥步步紧逼：“你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聪明吗？”这句话好像点中了韩的要害穴位，只见他浑身哆嗦，脸色苍白，但毕竟是久经沙场，很快又正襟危坐地说：“什么东西？我不懂。”胥见此情景，已经胸有成竹，并对自己的判断加强了肯定，那三样东西一定与赃款有关。此时此刻，他已掌握了主动权，便以排山倒海之势，有理有据，连珠炮似地发问，使韩觉得大势已去，不得不交代。

原来，韩把存单藏匿在公司相关办公室和情人住宅的防盗门边框里，内窥镜和软钢丝镊子就是夹取存单用的；他还把存单用塑料膜层层包裹藏匿在会议室和相关办公室冬天用于取暖的天然气管阀门里，扳手是用来拧阀门用的。更加让人不可思议的是，韩为了不使自己藏匿在阀门里的钞票被暖气烘烤、损坏，竟在一次大会上向职工美其名曰：“今年冬天公司效益不好，停止用气取暖。”除了以上几种独特的藏匿方式外，韩还将存单夹在档案室的废旧杂志内、灯具里、书柜壁板中……

由于查办了韩永柱，其他的贪官像韩手下的金城公司经理何迎春、副经理林智安等也被一个个揪了出来，先后共牵扯出17件贪污贿赂窝串大案。这起窝串大案的犯罪金额突破了当时泸州市的历史记录。

2002年11月8日，法院一审判决：被告人韩永柱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六年；犯贪污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犯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判处有期徒刑二年，合并执行有期徒刑十三年，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十年。

读者朋友不难看出，这两个故事发生的时间都在2002年，由此可以想像，一年内查办两起这样影响之广、难度之大的案件是十分难能可贵的。我们换句话说，在一个地级市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奇迹，而创造这个奇迹的人更是令人敬佩。这个创造奇迹的人就是这个讲故事的人。他便是胥精华，1966年12月生，现任四川省泸州市人民检察院反贪局局长。

胥精华同志事迹：

2001 年，他被泸州市评为“十大杰出青年”，被四川省人民检察院评为“人民满意的检察干警”和“优秀检察干警”并荣立个人二等功；2002年，他被评为泸州市“优秀共产党员”， 被省委、省政府授予“全省政法战线先进干警”荣誉称号；2003年，被评为“四川十大杰出青年”；2005年初，被四川省人民检察院荣记个人一等功，被高检院评为“全国十佳反贪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