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后,我也要做这样的老师

周兴华

2004年9月4日晚上发生的事，让我和同学们永远都不能忘记。

当天夜里，下起了倾盆大雨，那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一场暴雨。睡梦中，我和住校的同学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惊醒，随后听到刘方清副校长的大声呼喊：“快起来，快起来！”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住校老师急匆匆地冲进寝室，急切地拍打仍在睡觉的同学，大声喊着：“赶快起床啊，同学们，洪水进校园了，大家赶快到饭棚去！”

当我们在老师的带领下，逃命般地跑进地势稍高的简易饭棚时，只听“轰隆”一声，围墙垮了！洪水从校门和冲垮的缺口迅速涌进来，在操场上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我们学校旁边有两条河，校园地势低，水势上涨很快，不一会儿水就没过我们的膝盖，简易饭棚也不能呆了。

当时住校生有351人，如果慌张起来到处乱跑，后果将不堪设想。刘校长急中生智，当即让老师打开教师宿舍二楼以上的所有房间，随即分班清点人数，稳定大家情绪。这时的校园已经是一片汪洋了，四周一片黑暗，雨却下得更大了，我们心里很害怕。为保护我们再次安全转移，十几个老师不顾危险，分散站在没过双腿的洪水中和楼道两侧，形成一个保护通道，迅速把我们转移到地势较高的教师宿舍楼上。

雨越下越大，通讯中断，操场上的篮球架被淹没了一半儿，学校四周全是水，成了一座真正的“孤岛”。我们从没经历过这样的险境，就像泰坦尼克号将要沉没一样。起初大家还觉得好玩，后来看到水越涨越高，不到两个小时，宿舍楼的一层就被淹没。老师不停地打电话，打不通，又急切地走来走去商量办法。同学们的情绪慌乱起来，有人喊着要回家，一些女生害怕得哭起来。我想念自己的亲人，也忍不住哭了。

王连胜老师过来，看到泪花花的我们，劝我们别伤心。他还幽默地说：“我家的电器都洗澡去了，我都不哭，你们还哭什么呀！”老师不停地在宿舍间走动着，一遍又一遍地安慰着我们：“不要慌，只要坚持住，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老师会守在你们身边，如果有危险，老师会在你们前头的。”在老师父母般的安抚下，大家的情绪平静下来。

已经18个小时没吃东西了，我们哪儿受过这样的苦啊？个个都饿得心里发慌。周晓霞老师给每个宿舍送来的花生，很快就吃光了。刘校长吩咐老师们拿出全部食物，熟的先分给我们吃，生的赶快生火烧煮。三百多名学生啊，老师们不辞辛苦地煮了一锅又一锅的粥，有的老师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粥吃到嘴里实在是太香了，那是我生平吃的最好的粥。

当我们狼吞虎咽地填饱肚子后才发现，和我们守在一起的十几个老师，还站在原地，全都一点东西没有吃！几个粥锅已经见了底，再没有能吃的东西了。多么好的老师啊！

他们也是人啊，怎么会不饿呢？我们当时心里觉得酸酸的，除了感激还是感激。从那一刻起，同学们不再慌乱了，静静地围拢在老师的身边，耐心地等待外边的救援。

一只小木筏驶进校园，是周晓霞老师的弟弟来接她回去的，同学们都羡慕地趴在窗户上向外看。周老师不让我们趴窗户，太危险。弟弟苦苦地哀求姐姐上船，但周老师坚持让弟弟带走三个体弱的学生，她自己必须留下。僵持中弟弟急了：“你死了我不怪你，可妈会怪你不孝啊！”平日温文尔雅的周老师，突然冲着弟弟大声吼道：“快回去！你懂不懂？我是老师啊！”周老师说完转过身子，忍不住哭了。看到老师伤心，我們也很难过。此时谁都知道，离开和留下意味着什么。周老师的弟弟也哭了，他一边擦着脸上的泪水，一边用力划起小木筏，载着三个体弱的学生离开了。

不久，有人看到一个人奋力向学校游过来，是我的班主任刘勤学老师，同学们惊喜万分！周末回家度假的刘老师，本可以安然地呆在家里，但得知学校遇了险，他告别了妻儿就往学校赶。由于路途远又不好走，他用了整整8个多小时，翻山越岭，趟水游泳，赶到学校。他何尝不知道，离我们越近，离妻儿就越远，但他必须这样做。

刘老师到我们面前时，全身都湿透了。看着平日穿戴整洁的老师，此时一身泥水的样子，我们心里不是滋味。刘老师看出了我们的心思，故意轻松地说：“我平时总说落汤鸡，如今我真成了落汤鸡了！”可我没有笑出来，我心里太感动了！在危险时刻，老师与我们同舟共济，给我们带来了精神上的温暖。我们的老师，真的是最好的老师啊！

为了让我们尽快脱险，余杰校长冒着很大风险，设法找来一只木船，有几位家长划来几只木筏，和闻讯赶来救援的冲锋舟一起来回运送，大部分同学被转移到安全地带。但洪水渐渐消退后，船只无法再来救援了，96名同学（包括我），仍被困在校园里，无法脱险。

夜深了，没有一星光亮。听说，上游的三汇水库可能会爆库，万一泡在水里的宿舍楼垮塌了怎么办？大家心里又紧张起来。刘校长和老师们反复商量后，决定带我们向两公里外半坡上的茂林希望小学转移。

当时，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雨还在下着，通往茂林小学的乡间土路紧邻河道，淹没在洪水中。水面上漂浮着动物尸体、稻草、家具等杂物，水下的情况复杂，困难重重，无光可见，无路可走，但我们必须走！

为防止我们走失，老师们找来一根长绳，两头分别系在两位水性较好的老师腰间。同学们左手握绳、右手举蜡烛，一个挨一个走在中间。队伍最前面，由邓绪宏、唐永清两位老师用竹竿和手电探路，刘校长走在最后面，其余老师跟在学生身旁，走在靠河道的一边。一百多名师生，一根维系生命的长绳，一排闪光的蜡烛，一组前后护卫学生的老师，缓缓地行进在黑夜里，行进在一片汪洋中。

刘校长叮嘱大家：系紧鞋扣，如果中途鞋子掉了被水冲走，不要寻找;无论脚下踩到什么都不要慌张，一定要抓紧绳子，不能倒下，因为一个人倒下了，就会有一片人倒下;前后同学互相照应，有情况就喊跟队的老师。

护卫我们的老师，喉咙都喊哑了，喊不出声音了，但他们还在喊。因为危险随时出现，遇到排水的涵洞，老师就站在涵洞边，不让同学们靠近;遇到危险漂浮物，老师就用身体挡住，不让恐惧靠近我们;遇到水急的地方，老师就站成一排，把我们一个一个扶过去;遇到有桥的地方，老师就在桥面站成一个通道，让我们从中间一个个通过。尽管身临险境，因为有老师的保护，我们的心是温暖的，是安全的。

因为如果洪水再来，最先冲倒的是老师;如果行路遇险，首先掉进河里的还是老师！敬爱的老师啊，你们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保护着每一个学生。当危险来临时，老师就是我们生命的依靠，有老师在身边，我们就有力量，就有希望！因为行走太慢，蜡烛不够用，刘校长下令熄掉半数蜡烛。顿时，周围变得更加黑暗起来，寒冷，饥饿，困倦，恐惧，不断袭来。老师一直不停地鼓励我们：“快到了，许多老师给你们准备了吃的、睡的，要坚持，要挺住！”这样反复地走走停停，总算走出了洪水的围困，但脚下是没到膝盖的淤泥，蜡烛已全部燃尽。老师们呼喊着、搀扶着我们，几乎是半跪半爬地摸到茂林小学的山脚下。前边两位探路老师的双脚，被石块划出了一道道血口，但他们全然不顾，仍把我们一个个送上去。不足三公里的路程，我们竟然走了三个多小时！

终于，我们看到了茂林小学的大门！太让人激动了！当接应的老师看到满身泥水、疲惫不堪的我们时，心疼地哭了;当护送的老师看到96个学生都安全得救时，欣慰地哭了;当经历生死体验后，想到又可以见到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了，我们激动地哭了。转移中，是老师一路的搀扶，让我们走出困境;是老师父母般的关爱，让我们战胜恐惧，看到希望。

历经30个小时的转移，我们安全了！可为了我们的安全，十几位老师的家庭损失惨重：余杰校长在连夜赶往学校的山路上，差点被山上的泥石流吞没;刘方清副校长无暇给家里打电话，直到爱人打来电话才知道，家里的财物荡然无存，儿子被洪水卷走几十米远，被人发现后送进了医院。这位在危难时像父亲一样守护我们的好校长，挂上电话后泪如泉涌。他赶到医院后，摸着儿子的头，久久说不出话来。儿子难过地对他说：“爸爸，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当家长们赶来接孩子得知这个消息后，纷纷拉着刘校长的手，流着泪说：“你们老师确实比我们家长做得好啊！”家长是在感激，是在庆幸，遇上这样的老师，是孩子一生的幸运！

洪水无情，人间有爱;不是亲情，胜似亲情。灾难中，老师的舍生忘死、无私奉献，让我们学会了怎样去关爱他人，让我们懂得了老师职业的伟大和神圣。长大后，我也要做这样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