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死的老狼

忆　林

动物园要淘汰一对２５岁，非常年老的老狼。淘汰的方法是：把笼子的吊门打开一半，等狼露出脑袋，突然放下吊门，夹住狼头，再用铁棍猛击，使狼一命呜呼。

一家电影厂获得这个消息后，马上和动物园联系，他们正要拍摄一部名叫《狼的故事》的影片，这两只老狼正好派上用场。

装有老狼的铁笼子被搬运到一块草地的中央，周围是灌木丛，外面有两道铁丝网。导演要在这儿拍摄电影的结尾部分——老狼之死。

两只老狼在笼子里一声一声地嚎叫着，它们在笼子里疾走、奔突，最后虚弱地卧倒了，嚎叫变成了呻吟，凄厉得要命。傍晚时分，导演和动物园的专家来到了笼子边。据专家估计，在断食又断水的情况下老狼还能活三天，即使按常规供食，这对老狼的寿命也只有几十天了。

这天夜里，又饥又渴的老狼拼命地把尖嘴从笼缝里挤出去，叼食笼边的青草，以稍稍减轻一点口渴的痛苦。第三天傍晚，导演来了，他打算晚上就弄走铁笼子，开拍老狼垂死的镜头。

两只老狼已经三天没吃没喝了。它们趴伏在笼子里，眼皮耷拉，舌头软软地拖在嘴角，全身肌肉松驰，已经奄奄一息。导演试着用一根小木棒慢慢去接近公狼的头部，当小棒靠近时，公狼睁开了一只眼睛。导演在这只眼睛里看到了仇恨、狡诈和残存的生命力。他放弃了当晚开拍的念头。

导演走后，一只生活在动物园里的大黄猫从灌木丛里钻出来。黄猫是来凑热闹、看稀奇的。它鬼鬼祟祟地绕着笼子走了一圈，冲着狼怪叫了一声。两只狼只微微动了一下耳尖，连眼睛也没睁开。虽然是垂死的狼，可散发的狼气味还是使黄猫心神不定。

第四天，导演又来了，他还是用小木棒去试探老狼。这次两只狼除了腹部时不时有一点起伏外，在狼身上再难找出一丝活着的迹象。导演决定当晚撤笼开拍。

导演刚走，那只幸灾乐祸的黄猫又来到了笼子边。此时，公狼的眼睛露出一条缝，突然抬起头，猛地向黄猫扑去，咬住了黄猫的尾巴。黄猫惨叫着，拼命抓住铁栅，不让狼把它扯进笼子去。公狼这一扑，几乎用光了所有的力气，它已经不能把猫扯进笼子。公狼的牙齿在发抖。母狼吃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场面强烈地刺激了它。它拼力抬起头来，挣扎着想去帮助公狼，但它比公狼还虚弱，连爪子也抬不起来了。惊慌失措的黄猫挣扎着总算拣了一条命，狼狈地逃离了铁笼子。

这时候导演带着他的摄制组来了，他撤掉了铁笼子，让两只老狼伏在草地上，还叫人给两只狼喂一点点水，让狼稍微恢复一点活力。公狼先睁开了眼睛，眼里闪着绿幽幽的光，充满仇恨和杀气，盯住了对着它的摄影机。

母狼也睁开了眼睛，眼光却投向公狼。公狼发现了母狼的举动，低下头去和母狼对视着，喉咙里还艰难地发出了一点儿嘶哑的声音。母狼挪动了一下身体，把自己的头颅枕到了公狼的前爪上。

公狼呜咽着，用尖嘴吻着母狼的脸颊……导演对这对老狼的表演非常满意。

电影剧本就是这么写的：历经磨难的一对老狼相依为命，在荒野中平静地躺着，渐渐失去活力……导演高兴地说：“太精彩了牎

水银灯下，两只老狼互相枕着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一点点动静也没有了。

午夜时分拍摄结束，导演带着人走了。动物园的管理人员因为困倦也没有人及时处理这两只狼，都回去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导演赶到了动物园，想再看一看那对死去的老狼。当导演越过铁丝网，穿过灌木丛，把目光投向草地中央时，他全身的毛发一下竖了起来，那只公狼奇迹般地复活了，而且很神气地站立在那里，眼睛里闪动着绿幽幽的凶光，嘴角沾满了紫色的血块。母狼不见了，只在公狼的脚边留下一堆灰白色的毛和啃光了的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