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小平的平凡人生

2004-08-23 14:43刘英丽
中国新闻周刊 2004年30期
关键词:小平樱桃树邓小平

陈 晓 刘英丽

地安门内大街的一条胡同里,藏着一栋安静的庭院。铁锈斑驳的大门,两名神色轻松的哨兵,青灰色的小楼和它的主人一样低调随和。从1977年返京到1997年逝世,邓小平一直居住在这里。

张宝忠,跟随邓小平40多年的警卫秘书。1954年他成为邓小平的警卫员时,才20岁。他还记得刚开始的时候,邓小平亲自教他怎么拿衣服。“先对折一下,然后搭在右边手臂上。我永远记住了”;

郭勤英,从1978年开始,从朱德同志那里调到邓小平身边作保健医生,那年她38岁,还梳着长长的漂亮大辫子;

傅春恩,在邓小平身边工作过10年的保健医生,他和张宝忠与郭勤英一道,陪着邓小平走完生命的最后一段旅程。

对于他们三人来说,地安门的这所院子,也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家,邓小平和夫人卓琳是他们的特殊亲人。

徜徉在茏葱的庭院

这所院落里的许多花草都是张宝忠亲手栽种的。因为邓小平非常喜欢花草,于是,张宝忠便兼职园丁,将西墙种上爬山虎,在院子里植入雪松、石榴树、樱桃树、海棠、丁香。进门的地方则种上两排花夹道:一排芍药,一排牡丹。

这个茏葱的院子便成为小平散步的场所。他每天都要在院子里慢走18圈。“估计走外圈是120~140米,加起来就有3000多米,六七里地呢。”傅春恩说。

平时日理万机,院中的花草便成为邓小平亲近大自然的媒介,每天散步也成为他感知季节变换的最好时机。虽然他说话很少,但每当看到草坪出新芽或者树枝吐绿意,他会高兴地对身边的人说,你看,这里出来小草了。每年牡丹花开花苞的时候,他也不忘数一数,看哪个花苞先开花。

邓小平最喜欢院里的雪松和红枫。平常院子里花期一过,只剩绿叶,衬得红枫“万绿丛中一点红”,小平经常说那“是一枝独秀”,有一次还兴致盎然地吟诵起了杜牧的《山行》:“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到了院中樱桃树结果时,邓小平每天都要去数一数,看哪颗又长大了。那年樱桃树的成绩并不好,一共只有几十颗,但丝毫没有影响小平的兴致。他高高兴兴地摘下来,给孙子孙女吃。只要闲情不计功,这是小平对院中果树的态度。

不光是给孙子孙女们摘樱桃,邓小平每天还要拿红绿黄三种颜色的糖豆,发给他们吃。有一次他一边发一边笑说:“记者怎么不来采访我啊,看看我一天都在干什么啊,这就是我的工作,这工作不好做啊。”

在这样的片段里,邓小平从一个指点江山的国家领导人,还原成了一个普通人。

“玩”中见本性

张宝忠跟邓小平这么多年,工作上没出纰漏,却在打桥牌上被批评了不少。

小平爱打桥牌,而且牌风犀利。聂卫平曾见识过他在牌桌上把别人打得落花流水还穷追不舍。“该叫的牌没叫上,他就会批评。”张宝忠说。于是,张宝忠只好自己找书来看,不断补习牌技,把这也作为工作中必需掌握的作业。

看球是邓小平的另一个爱好。当年的体委主任贺龙经常请他看球。有一年,张宝忠陪邓小平去球场看球,怕被群众看到引来围观,他们躲进球场录音室的小房子里,坐在两张小凳子上看完球赛。

邓小平看球最辉煌的纪录是1990年世界杯,52场球一场没落。众多球星里,他对马拉多纳印象最深,每每马拉多纳一出场他就说:看,那小个子!他看球也保持着一个军事家的气度。1977年看中苏排球比赛时,中国队0比9落后,旁边的邓楠就说,哎呀,肯定输了,落后这么多。他却说:“莫慌嘛。”然后中国队就开始扳回比分,从0比9直追到9平,最后赢了。小平说:“慌啥子啊,怎么样啊?我们的技术比他们高。”

游泳是邓小平另一个终生不渝的爱好。他喜欢去海里游泳,特别是下雨天,风急浪高时他更兴奋,专往浪里钻,警卫也只好跟着往里钻。为了保护邓小平的安全,张宝忠给他设计了专门的游泳衣,款式像常见的救生衣,前胸后背的口袋里都塞满了泡沫。“穿上它不使劲也可以漂在水上。”张说。

1992年,邓小平又一次来到北戴河,这次医生们已经不同意88岁高龄的他再去海里游泳了。但是呆了五六天后,邓小平看到别人游泳实在心里痒痒,向医生们软磨硬泡,争取到了再次下海的机会。

那次他总共下海游了8次。医生给他规定的时间是每次半个小时。到了时间岸上就会摇旗,可是他总是说:“摇早了,还没游够。”于是经常超时,最长一次游了45分钟。

这也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下海游泳。

最后的时光

1992年邓小平南巡。一向寡言的他到了深圳,珠海等经济特区,几乎没有停止过讲话。最激动的一次,从深圳坐船到珠海一个小时,他整整讲了一个钟头。

南巡讲话激荡着整个中国大地,但也非常耗神。据邓小平的大女儿邓林回忆,南巡回来后,他们就感觉到邓小平的精力不如以前了。他每日的散步从18圈减少为12圈。他不再游泳,但是坚持做操,那是一套他自己“开发”的健身操。这样的健身活动一直坚持到他病重以后。

张宝忠记得,1954年他刚到邓小平身边时,邓小平患有十二指肠溃疡,但他却不大愿听医生的话。有时大夫已经来了,他还说,不就是那病吗?不看!——但是到了晚年病重以后,他已经越来越配合医生的要求了。

到了晚期病重的时候,邓小平不但需要长期输液,还要经常被静脉穿刺。“他肯定是痛苦的。我们都清楚他的痛苦,所以就更痛苦。可是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过他发脾气,这也出乎我的想象。一针扎不进去,他不生气,让再扎。他从来都很尊重医护人员的工作。”傅春恩回忆说。

邓小平所患的“帕金森综合症”是损害人的神经系统的,非常折磨人,但郭勤英记得,邓小平从没发出过呻吟的声音,“他躺在那里非常安静,就像没有人在病房里一样。”

“他特别坚强,这跟他的性格有关。但他不发脾气不是说他想法把脾气克制住了,不是这样,他确实心境平和。”傅春恩说。

1997年元旦,中央电视台播放了12集纪录片《邓小平》,他每天晚上安静地看着,什么也不说。在电视里,他负笈法兰西,他戎马倥偬,他三起三落……这些被胶片和影象还原了的人生记录,陪伴他度过了最后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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