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尔富尔的“流民图”

孔　源

宗教信仰不同的阿拉伯人与黑人之间爆发冲突；一场可怕的人道主义灾难扫荡了这个地区；联合国通过决议要求政府解除阿拉伯民兵武装；十年前发生在卢旺达的种族大屠杀悲剧会不会重演？

在２１世纪的今天，苏丹西部的达尔富尔似乎还停留在遥远的古代。牧民和农民为了土地、水源、牲畜，甚至奴隶而厮杀，枪杆子在这里就是真理。千百年来定居此地的达尔富尔各族，今天似乎还要按着丛林法则生活。

死亡的阴影在达尔富尔徜徉。这里只有一点点水，遍地都是在暑热中肿胀变形的牲畜尸体，铺天盖地的蝇群在死寂的土地上肆虐，身体虚弱或是受点伤的人随时可能死去。更可怕的是，仇杀已经在这里织成了一面网。阿拉伯民兵洗劫黑人的村子，杀死不服从的居民，掠走妇女；反政府武装也时而袭击阿拉伯村镇，绑架居民，或是抢劫运送给养和救援物资的车队；政府为平叛出动的飞机也常常殃及平民。

无家可归的亚当

４月里的一天，２０名阿拉伯民兵闯进了达尔富尔的一个黑人村子。他们就像带来死亡的旋风，所到之处焚掠一空。在一座茅屋前，匪徒们杀死了两个孩子，接着又冲进屋里向夫妇各开两枪。当他们带着抢来的畜群和女人离去时，一个匪徒又发现了一个嚎哭的男孩，他把男孩拖上马背，扬长而去。这名男孩名叫亚当，今年１２岁，是被杀害那家人的小儿子。

亚当随后成了给阿拉伯民兵组织放牧的奴隶。幸运的是，５月，反政府武装还击了阿拉伯民兵组织，亚当得到了解救，随即被送到反政府武装控制下的一个避难所。亚当现在惟一的想法就是加入反政府武装，家破人亡的他已经再无容身之处了。

逃亡者萨比尔

薩比尔终于越过边境来到了乍得。在这里，她总算可以远离枪声，几个月担惊受怕的生活终于暂时结束了。此前，阿拉伯民兵组织布下了重重罗网“搜捕”逃难人，背井离乡的她们像逃犯一样东躲西藏。

萨比尔还记得，今年２月的一天，身穿苏丹政府军制服的阿拉伯民兵组织袭击了她在苏乍边境上的家乡。三架飞机在村子上空盘旋，一看见下面有动静就轰炸。村民们纷纷躲到了村旁的树丛里。等进攻停止了之后，萨比尔的家园已经荡然无存。于是，五十几户幸存者走了一天半的路，找到了一个干涸的河谷栖身。他们每天就露宿在树下，附近的村民给了他们一点小米和一些衣物。小米吃完的时候，这些逃难的人就以树籽为食。

但就是这样的生活也没持续几天，政府军就控制了附近的村子，年轻妇女就都不敢去村里取水了。只有到了晚上，老年妇女才悄悄地溜进村里的井边打水。之后的一个清晨，阿拉伯民兵又来了。他们杀害了七个人，又绑架了四个女孩。萨比尔跟着大家又躲到了山上，可没过多久又遭到了袭击，这次萨比尔的儿子也遇难了。

终于，山上断粮了，萨比尔跟另外两家人下定决心去乍得。只有女人和孩子参加了这次远行，因为男人们在路上遇见阿拉伯民兵组织就是死路一条。她们夜间赶路，白天睡觉，五天之后总算到了边境。在边境她们还是露宿在树下，但总归安全了。

一无所有的“幸存者”

坚持留在家乡的人们，在达尔富尔很难有幸存的机会。虽然阿拉伯民兵一般会放过妇孺而杀死男人，但袭击后留在家里仍旧是坐以待毙。阿拉伯民兵会抢走村民所有的用品。于是，在阿拉伯民兵带来一次次恐怖之后，人们惟一的出路就是走向沙漠中的避难所。当阿拉伯民兵第一次洗劫阿玛拉的村子时，她也跟其他人一样躲到了山上。或许是因为受不了颠簸流离之苦，或许是因为故土难离，呆了五天她又回到了村里。此时，村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阿玛拉没想到，十天后阿拉伯民兵又来到了这个已被毁过的村子，他们拿走了阿玛拉的全部高梁种子。阿玛拉最终也告别了舍弃不下的家，逃命去了。

阿玛拉跋涉了十几天，总算到了难民营。但这也不是万事大吉，她只是达尔富尔难民潮中的百万分之一，拥挤的难民营很难再有她的一碗饭吃，也难有她的容身之地。阿玛拉现在住在窝棚里，以编筐为生。值得庆幸的是，阿玛拉倒是和家人团聚了，九个孩子也都在同一个难民营，孩子们也住在窝棚里，每天靠去别人的田地上帮工糊口。这里还有她六岁的小孙女，因为营养不良看上去还不到三岁。

为生存而挣扎的母亲

塞基娜至今对阿拉伯民兵袭击她村子时的情景仍记忆犹新。今年２月里的一天，当村民生火煮茶的时候，村里响起了枪声和喊叫声。塞基娜看到是阿拉伯民兵，就赶快和六个孩子藏到了屋里，关紧了所有门窗。阿拉伯民兵在抢劫过后经常要烧光整村的房屋，把幸存者彻底驱走。好在这次他们没有烧她的房子，塞基娜一家才逃过一劫。塞基娜不敢多留，匆匆踏上了逃亡之路。她把最小的两个女儿带在身上，背着一个，肩膀上再坐一个，手里拿着仅有的一罐水。她们花了两天的时间才走到难民营，这期间，她和孩子们什么也没吃，只是在不停地走。对她来说，越早跑出去越好。

她所在的难民营在达尔富尔北部，条件还算不错，因为那里有联合国儿童紧急援助基金会的帮助。该组织在那里建起了水渠、卫生所、冲水厕所和学校。按工作人员的话说，这里在慢慢恢复正常生活。不过，外界的援助毕竟是杯水车薪，难民们还是缺少食品、水和药物。塞基娜七个月大的小女儿严重营养不良，而母亲又买不起牛奶。面对女儿，这位坚强的母亲惟一的希望就是基金会能提供牛奶，或者是买牛奶的钱，让她的孩子活下去。

阅读背景

达尔富尔位于苏丹西部，与乍得接壤。由于历史原因，当地信奉伊斯兰教的阿拉伯游牧部落与信奉基督教和原始宗教的黑人农民之间的关系长期不睦，阿拉伯民兵经常袭扰黑人村庄。去年２月，由该地区黑人居民组成的“苏丹解放军”和“正义与平等运动”两支武装，以苏丹政府未能保护他们免遭阿拉伯民兵袭击为由，展开反政府的武装活动，要求实行地区自治。冲突爆发后，阿拉伯民兵更是频频袭击黑人村庄，进一步加剧了当地的混乱局势。今年４月８日，在非洲联盟（简称“非盟”）的调解下，苏丹政府同反政府武装达成停火协议。但协议并未得到认真执行。据联合国公布的数字，达尔富尔战乱已造成三万多人死亡，１００多万人流离失所（其中近３０万人逃往邻国乍得），需要人道主义援助的人口多达２００多万。达尔富尔已被联合国官员列为目前全球人道主义危机最严重的地区。

达尔富尔危机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今年６月，达尔富尔危机先后成为美欧首脑会议、八国集团峰会和非洲联盟首脑会议讨论的议题。

６月２９日和３０日，美国国务卿鲍威尔和联合国秘书长安南先后访问苏丹，苏丹与联合国就解决达尔富尔危机达成协议。苏丹承诺派遣警察保护当地居民、解除阿拉伯民兵的武装并恢复与反政府武装的和谈。

７月２１日，联合国苏丹问题特别代表普龙克向安理会通报了达尔富尔的情况。他认为苏丹政府在改善当地安全局势方面几乎没有进展，阿拉伯民兵仍在袭击当地黑人。２２日，美国向安理会提交了有关达尔富尔危机的新决议案。决议案规定苏丹政府应在３０天内逮捕阿拉伯民兵领导人，否则将面临联合国的制裁。

７月３０日，联合国安理会通过了第１５５６号决议，要求苏丹政府解除阿拉伯民兵的武装，否则国际社会将对其采取包括制裁在内的进一步行动。３１日，苏丹政府表示将尽力执行安理会通过的决议，但同时也表示很难在３０天的期限内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