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弋
60年前的1944年12月16日,在硝烟弥漫的二战西线战场上爆发了现代战争史上最著名的一次经典反击战役———阿登战役。这次战役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西线规模最大的一次阵地战,也是纳粹德国和战争幽灵希特勒在二战期间策划组织的最后一次“主动进攻”,在世界军事战争史上类似阿登战役这样战况惨烈、消耗巨大、胜负微妙的大型战役十分罕见。
60年前的阿登战役用今人的眼光去审视,任凭角度、取向的变化都无法更改一个事实,那就是这场战役对当时的纳粹德国和盟军来说都不啻为一场风险极高、成本巨大的“豪赌”!阿登战役的结果并没有改变二战的历史,但它对现代战争中的反击战术运用以及相应的战略应对都具有极高的借鉴价值。甚至在今日美国西点军校的校园内,不少资深战争史教授和战略研究专家一致认为60年前的阿登战役是现代化美军走向成熟的第一大标志性战役。
赌注之:弃东保西的战略挣扎
1944年6月初盟军在诺曼底海滩成功登陆后,纳粹德国就一直处于腹背受敌的不利局势之中,此时的希特勒已经不可能为其错误的战略指挥做出任何有实质性意义的纠正,在险些令其丧命的“7·20炸弹事件”后,他的脾气和耐心日益对前线形势产生着直接的负面作用,弥漫在德军内部的消极情绪更加速了第三帝国崩溃的速度。
希特勒不愿意接受失败成定局的事实,他仍在调集一切有可能的人力物力做垂死挣扎。1944年初秋希特勒终于看清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面对东线苏联军队的全面反攻,德军在各方面都处于绝对的劣势,再继续无谓抵抗下去只会造成更多的人员伤亡和大量宝贵战争物资的浪费。而此时西线正集结在法国境内的盟军则还存在诸多“漏洞”。首先盟军自从诺曼底登陆以后地面部队的推进速度“大大超前”,这使得多数部队被补给问题所困扰;其次以美军为主的盟军部队对西欧的气候、地理以及战争氛围都还缺少“感性”的认识,德军在西线的节节败退更让天性乐观的美国大兵产生了骄傲自大的情绪,在1944年8月,包括艾森豪威尔在内的盟军高层领导都一致认为圣诞节前就可以结束欧洲战事,这种轻敌的态度与东线经历过“死亡考验”的苏军部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再次,德军若调集东线精锐兵力与西线守卫部队结合,在机械化地面部队上的兵力优势并不逊色于盟军,希特勒曾对有“闪击战之父”美名的将领古德里安说:“我们对盟军的战斗是在做一道‘1-1=?芽的算术题,最坏的结果也是同归于尽化为零,而对斯大林的战斗就不可能如此势均力敌!”
希特勒这种“弃东保西”的战略构思在当时的形势下产生实在是情有可原。尽管德军最高统帅部的大部分将领都觉得元首的意见太过冒险和投机,但发动一次钳制盟军攻势并作为反攻阵地的战役蓝图已经在希特勒脑海中形成,这也成为纳粹德国能否扭转战局的最后希望。希特勒为了打赢这场生死攸关的反击战首先起用了在诺曼底登陆战后一度销声匿迹的冯·龙德施泰特将军,并将隆美尔在北非战场的第一助手韦斯特法尔“配置”为西线战场的军事参谋长。但是这两位“科班”出身的军事专家在获悉希特勒的反攻意图后都持反对态度并在备战中消极应付。这样的局面一直到阿登战役打响后也没有缓和。希特勒可以说是直接参与指挥了这场震惊世界的战役,而阿登战役的整个发展过程也与希特勒的性格有诸多“吻合”之处,那就是初期风风火火、中期停滞困惑、晚期一溃千里。美国战争史学家阿洛夫斯认为:“希特勒亲手导演的阿登战役让二战至少提前了半年结束。因为如果他按照冯·龙德施泰特的建议改主动反击为退守关键城市,那么盟军不可能在1945年5月初就解放柏林。”
赌注之:意想不到的突出部
1944年秋天,欧战西线形势大致是:由蒙哥马利率领的第21集团军群的第1、2集团军沿亚眠—列日—亚琛一线突击,其装甲部队要途经阿登山脉北麓的山地;布莱德雷率领的第12集团军群的第1、3集团军沿特鲁瓦—南锡—梅斯一线前进,途经阿登山脉的南部,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摧毁和占领德国最重要的煤炭钢铁生产基地萨尔工业区,之后转向法兰克福直扑鲁尔工业区与蒙哥马利会合,进而在这个点上彻底击败德国。1944年9月美军在欧洲战场的人数是英军的3倍之多,除了第12集团军群外还有德弗斯指挥的第6集团军群,其中第7集团军是巴顿的班底,该集团军群的另一个集团军是由塔西尼指挥的法国第1集团军,整个集团军群的人数达到40万人。当时在盟军总司令艾森豪威尔的手下已经掌握有8个集团军,下辖55个师,其中28个师是由美军组成,盟军部队的总人数达到250万之巨!当盟军逐渐抵达德国边境防线的时候,希特勒共部署了63个师在齐格菲防线负责抵抗,其中有15个装甲师和15个精锐步兵师,其余的皆为老少残兵,装备训练水平均无法与盟军部队媲美。德军的优势在于对地形的熟悉和后勤补给线路的畅通。当然,1944年入秋以后的天气变幻也成为每场战役的胜负天平。
进入1944年12月之后德军每天的伤亡都在9000人左右,这让盟军内部又产生了盲目乐观的情绪,布莱德雷没有充分重视情报部门提供给他的德军情报,他判断龙德斯泰特的第6装甲集团军会在罗尔河和莱因河之间适合坦克作战的地域发动反击,并且这种反击只会是“骚扰性质”的。这样的判断直接造成了阿登山区霍奇斯与巴顿两个集团军之间的140公里宽的地域上只有第1集团军的米德尔顿的第8军在防守。这个德军眼中由盟军把持的“突出部”有着起伏不平的高地、绵延的山脉和茂密的森林,由于还有数条支流的贯穿,整个地形极其复杂,每年10月之后由于雨季的来临这里几乎是一片泽国。但是1940年的时候德军正是从这里避开了法国人的马其诺防线直捣巴黎……
赌注之:蒙哥马利的一帘幽梦
阿登战役于1944年12月16日打响,仅仅在1天之后布莱德雷就接到第99、第106两个新组成的师遭受德军沉重打击仓皇溃逃的消息,米德尔顿的第8军也逐渐顶不住了,本来就不满员的第28、第4师也接连溃败,此时德军还在对最南端的巴顿第4师发动猛烈攻击,这直接威胁到了布莱德雷设在卢森堡境内代号为“鹰”的前线指挥司令部。面对突如其来的战事和变故,盟军内部一片慌乱,艾森豪威尔不得不紧急命令预备部队第82、第101空降师赶赴圣维特,巴斯通尼一线也紧急增援第7、第9和第10装甲师;另外第11和第17装甲师也从英国赶往前线待命。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阿登战役爆发当日,艾森豪威尔和另外7位美军将领被正式晋升为“陆军五星上将”,布莱德雷也在同日晋升为“四星上将”。16日下午到夜间,盟军的司令部一直不顾前线的危急警报而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这其中有个主要原因是美军在西线战场两大核心人物的“军衔”终于不逊色于“阿拉曼英雄”蒙哥马利了。美军与英军的利益冲突在诺曼底登陆后一直此起彼伏,在阿登战役前夕更是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英军统帅蒙哥马利心眼狭小,缺乏团队合作的精神,这点从诺曼底登陆后就充分暴露出来。但由于丘吉尔的力挺,盟军司令部中的美军将领只能对蒙哥马利采取“忍让、合作”的态度。为了平衡美英军队的利益关系,艾森豪威尔做了大量工作并点头同意了存在严重战略错误的“市场花园”行动。
在德军切入阿登山脉拦腰切断南北两线的盟军阵地后,蒙哥马利顿时产生了担任阿登以北地面部队司令的想法,这样他就可以直接控制霍奇斯的第1集团军。12月20日迫于各方压力,艾森豪威尔勉强同意了由蒙哥马利全权负责北部战区。英国佬上任后下达的1号命令居然是让霍奇斯放弃握在手中的“咽喉部”圣维特!这个建议因遭到霍奇斯强烈反对而作罢。在整个突出部血战中,蒙哥马利仅派出了一支由第29装甲旅组成的“象征性部队”支援美军,他还强制性命令第7军指挥官科林斯舍近求远开辟马尔凯战场,这使得盟军直接错过了拦腰打击德军的良机。
赌注之:破除巴斯通尼之围
巴斯通尼!一个在普通国别地图中根本找不到的地名,在1944年冬天阿登战役盟军形势最危急的时刻却成为一个转折点,电视剧《兄弟连》不惜用近1/3的篇幅反映当年发生于这座小城的战事,可见其深远的战略价值。巴斯通尼坐落在比利时东南部的一个狭小平原上,四周为稀疏的林地和五陵环绕。这个不足4000人口的小镇是当地的交通枢纽。阿登南部公路网中有7条公路在此汇合,一旦控制巴斯通尼就可以破坏德军的补给线路并牵制住德军的兵力。为了拔掉巴斯通尼这个插入德军突击地区的障碍,德军派出了猛将拜尔林将军负责围攻该城,拜尔林认为攻克小小的巴斯通尼不费吹灰之力,他甚至派出代表进城劝降盟军,守军司令麦考利夫对劝降者说了两个字:“白痴!”在12月23日之前德军用重炮对巴斯通尼发动了日夜不停的袭击,盟军处境岌岌可危……
早在12月19日的布鲁塞尔会议上就已经确定由巴顿负责进攻德军的南翼,短短3天备战协调时间也没有难倒极具战斗热情的巴顿,他昼夜不停的工作让第3集团军迅速有效的运转起来,不到48小时他居然将一支几十万人马的大军从萨尔地区调派至阿登山区。12月21日,巴顿确定了挫败德军的重点突破口为巴斯通尼。12月22日凌晨6时,进攻正式开始。巴顿命令精锐的第4装甲师的第2战斗群杀开了一条血路,23日盟军空军也开始为巴斯通尼空投各种物资,这极大地增强了守军的防御能力和信心。战役前4天每日的平均气温只有零下12度,恶劣的气候条件令流感和“堑壕足”折磨着士兵,但由于准备充分和意志坚定,12月26日美军终于彻底击溃了包围巴斯通尼的德军。这一天也成为整个阿登战役的转折点,从此盟军部队开始占据绝对战略主动。
赌注之:美军走向成熟的代价
在巴斯通尼之围解除之前,德军并非没有在战役中获胜的可能性,截至12月25日,德军突破正面已经推进到100公里,纵深达30至50公里,马斯河一度距离德军的先锋部队只有区区4公里之遥。即便在失去巴斯通尼之后,德军也未放弃自己的反扑计划。1945年1月1日德军就出动飞机1000多架次对盟军飞机场进行了自诺曼底登陆后最大规模的轰炸,盟军至少被炸毁了260架飞机。看到形势再度吃紧,盟军司令部决定从1月3日转入全面进攻,经过惨烈搏杀后终于在1月8日击退了德军,在此前的2天丘吉尔曾致电斯大林希望苏军在东线配合西线的大规模进攻,结果苏军在1月12日至14日期间对北起波罗的海、南至喀尔巴仟山1200公里的正面上对德军发动猛攻,柏林受到严重威胁,希特勒不得不在西线战场风雨飘摇的关口又抽调兵力去“补东墙”,这使得美英联军在战役的最后阶段任务相对轻松,1月16日美第1、第3集团军在乌法利兹胜利会师,尽管随后仍有零星战斗在继续,但截至1月底德军已经被全部赶回阿登战役之前的阵地,希特勒的反扑计划彻底被粉碎了。
在为期近1个月的战斗中,德军确实打乱了盟军进攻柏林的时间表,但正是在这次有点“自不量力”的反扑中,纳粹德国耗尽了孱弱体内的最后积蓄:伤亡及被俘人数超过10万、报废坦克800余輛、损失飞机1000余架……从此到二战欧洲战火熄灭的几个月中德军部队都未能再组织起任何一次有规模的战斗;与此同时,美英联军在阿登战役中的损失也是惊人的,尤其是在战役爆发的第一周时间内盟军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最终付出了高昂沉重的代价:7.7万人伤亡,其中直接在战场上战死的士兵就多达8000人,大量武器装备也被破坏。素来崇武的巴顿将军在战斗结束后也对这场战争的残酷性感到惊诧。这次战争的洗礼让盟军士兵,特别是美军士兵充分认识到了战争的困难和残酷性,在随后的战争中我们甚少看到盟军部队再犯低能的战略错误和战术错误,这都与阿登战役的警醒作用有关。艾森豪威尔在日后成为美国总统后也时常回忆起这场战役:“阿登战役让我们的士兵度过青春期正式成人,这一战的功勋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