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评的复兴与公共领域的建构

2004-04-29 00:44:03赵振宇
新闻爱好者 2004年5期
关键词:时评公民建构

赵振宇 张 强

作者简介:

赵振宇:华中科技大学新闻学院教授、新闻系主任。

1982年毕业于湖北大学政教系,曾任长江日报评论理论部主任、文化报总编辑。

在报社工作期间,有多篇作品获湖北省一、二等奖和全国好新闻一等奖、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有多篇新闻论文和社科论文获奖。已出版新闻著作有:《新闻公关艺术》、《应用新闻论》、《与灵魂对话》和《新闻策划》。其中,《应用新闻论》获武汉市政府奖,《新闻策划》获湖北省新闻学会一等奖。

时评并不是新兴文体 ,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变化,在新世纪到来的时候又出现繁荣景观,我们谓之“复兴”。随着民主的发展,国家舆论政策的适当调整,媒体市场化走向的需要使时评重新焕发了生机,一股“时评风”,遍吹中国各媒体。事实上,几乎所有的主流媒体,包括纸质媒体、网络媒体,甚至电视媒体都开设了时评栏目。涉及媒体之多,涉及栏目之广是新闻史上从未有过的,大家有目共睹,在此不再赘述。那么,时评的复兴与公共领域的建构有什么关系呢?公共领域是一种特殊的历史形态,它最先出现于17、18世纪的英国和法国,后来与现代民主国家一起传遍19世纪的欧洲和美国。其最突出的特征是私人在阅读报刊过程中自发地聚集在一起,形成一种松散且开放的弹性社团,他们以俱乐部、咖啡馆、沙龙甚至报刊本身为媒介,在市场经济与行政国家之间展开调节。德国著名哲学家哈贝马斯在1998年访问中国时说:“公共领域首先是我们社会生活中的一个领域,它原则上向所有人开放。在这个领域中作为私人的人们来到一起,他们在理性辩论的基础上就普遍利益问题达成共识,从而对国家活动进行民主的控制”。从公共领域的历史和现状看,它的发展都没有离开过“论辩”,而论辩的主体、环境、话题等对“公共领域”的建构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通过近几年时评的繁荣,我们看到了一个标准的理想的“论辩”体系的生成,而这个体系对于建构中国自己的“公共领域”将产生积极而深远的影响。

一、时评为公共领域的建构创造基础与条件

提高社会的宽松度。中国已经进入了一个多元化的时代。改革开放20多年来,中国以海纳百川的气魄吸收所有来自四面八方的优秀文化,舆论一律的狭隘代之以百家争鸣的宽容。这是一个民族成熟的标志,同时这也是一个国家、一个政府自信的标志。时评诉求社会和谐发展,不尚一尊。只要言之成理、自圆其说都可以在新闻媒体的时评版上发表出来。可以商榷,可以争论,但是不进行学术以外的攻击。伏尔泰说,我不认同你的观点,但是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伏尔泰的名言对于今天的时评现状做了最好的注脚,同时,这也是时评家们孜孜以求的理想状态。

扩大公民的自主活动空间。过去,一些领域对于一般的人民大众来说是“禁区”,如果没有允许是绝对不能染指的。一旦闯入禁区,其后果是不可想象的。这种“政治玩偶”式的管理方式只应该属于过去那种阶级斗争的年代。今天的人民大众要做真正的“主人翁”。要在一切正当领域施展自己的才干,要求扩大自己的权利范围,真正地参政议政。时评顺应时代潮流,为人民大众鼓与呼,要求扩大公民的自主活动空间。孙志刚事件是一个标志性事件。此事件甫出,时评家们利用网络、报纸等各种讲坛痛斥责任人,阐发想法,发表见解,掀起了全民性的关于公民权利和违宪审查制度的大讨论,引起高层重视,最后《城市流浪乞讨人员收容遣送办法》被废除。这是时评的胜利,是公民的胜利,更是一个法治国家的胜利。

时评将提升公共领域参与者的“公共性”特征。按照哈贝马斯的观点,任何时期、任何类型的公共领域都同时具备以下三个要素:(同质或异质的)参与者;(沟通或非沟通的)媒介;(辩论或非辩论的)共识;它们的协同作用决定着公共领域的性质和类型。

21世纪是技术理性统治一切的时代,有人预言电脑技术必将“消灭空间”。随着电脑网络的普及,以电脑网络为主要阵地的新闻时评也掀起了新闻界的“狂飙突进”运动。时评论坛“平等开放”和“赋予权利”的特点,则使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自由的喜好自由地选择加入或退出某个论坛,可以畅所欲言,慷慨悲歌,嬉笑怒骂。这样,特定的论坛在增加参与者数量的同时不但没有增加参与者的异质性,而且消解了传统大众媒体所固有的传播者与受传者之间的差异。更重要的是,相对而言,在时评论坛中出场的个人,既不是作为某种职业的从业者也不是作为某种物品的消费者出现的。因而他们往往是具有独立人格的“社会人”,而这些具有“社会性”的公民一旦就普遍利益问题达成共识,那么他们的共识就不再是普通心理学意义上的“个人意愿”,相反,这些共识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社会学意义上的“公意”。

时评提供了理想的交流范式和沟通渠道。古典意义上的“公共领域”是广场、沙龙、餐会和咖啡馆等场所。人们在特定的时空中进行面对面的交流和沟通。这种交流范围比较狭窄,人员仅限于资产阶级或者上层社会,人数比较少,话题比较单一,讨论比较肤浅。与目前在时评“公共领域”里发生的沟通与交流不可同日而语。时评所营造的论坛是一个博大精深而又兼收并蓄的空间。在这个空间中,从人员上来说来自五湖四海,天南海北;数目之巨大,人次之频繁当以百万计;讨论的话题也是多种多样的,小到鸡毛蒜皮,大到内政外交,无不囊括在内,只要你有兴趣;而且这种讨论容易被引向深入,使得讨论升级,产生很强的社会效果。时评的准入门槛是相当低的,只要稍微认识字,有发表意见的冲动,你就可以到时评版来“灌水”。在这里,没有教条,少有主义,只有或委婉或刚健的诉说与倾听。而且借助于纸质和网络媒体的发达,你尽可以把你的想法即时地发送出去,达到比尔·盖茨说的“一个与思考等快的世界”。另外,公民的发言是安全的,可以没有包袱,没有代价,不必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时评能促进“共识”的达成。公众在用时评发表看法的时候是毫无障碍的,因为时评本身就是没有拘束的文体。它本身是一种公民实用文体,跟写信一样,只要稍微认识字就可以运用她为你服务。首先,时评“舆论场”的特征充分保证了参与者的匿名权或者隐名权。分散在全国各地的公众可以完全自主地选择并决定自己以何种方式、身份甚至容颜加入或退出哪些讨论组。因而在时评论坛中,肤色、种族、国籍、年龄和性别等先赋性的个人信息就被完全地屏蔽,从而有助于消除既定社会中既有的偏见和歧视。这样,论坛就为参与者提供了一个更为平等的辩论环境。其次,时评论坛将为公众的辩论提供良好的技术支持和平台服务。事实上,论坛与公众之间是一个互动的过程。论坛不是公众意见的简单相加或重复,在论辩的过程中,论坛将发挥能动性,对意见进行恰当的整合和正确的引导,使正确的意见,大多数的意见,合理合法的意见凸现出来,促进“共识”的达成。

二、时评是建构公共领域的最新锐增长点

公民写作,公民表达——建构公共领域的广度。在上一个世纪的上半叶,曾经有过时评相当繁荣的时代,留下了大量优秀的时评作品和思想资源。今天的时评仍然有比那个时代更高的地方,这是因为:今天有更多的人在写,更广泛的知识水平和更广泛的参与,使得时评在今天可能成为一种普遍表达的文体。在普通的岗位上,在普通的生活角色包括教师、基层公务员、学生,还有工人、农民中,一批善于表达,敏于判断的人正在浮起来,他们作为积极参与的公民,正是一个公民时代所需要的。只有短短几年,时评写作在中国就以令人吃惊的速度繁荣起来,更有本质意义的是,时评作者的来源如此广泛,使之具有了明显的“公民写作”和“公民表达”的强烈特征。我们认为,这正是中国迈向“公民社会”的划时代先声。公民社会的到来也必将伴随着“公共领域”在中国的开花结果,而时评理所当然地成为中国“公共领域”的缔造者和推动者。

与新闻报道捆绑发售——建构公共领域的速度。毫无疑问,评论力量的发挥在于时效性。时评就此应运而生。白居易在《与元九书》中写道: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时评的生命力正在应时而评,与时事结合紧密。时评和新闻在时间上是同步的,唯有如此才能在新闻出来的同时,对新闻作出科学理性的解释,引导公众作出正确的判断和行为。

关于“常识”的表达——建构公共领域的深度。五四新文化运动中,李大钊、陈独秀、鲁迅、胡适等大学者为了开启民智,普及民主自由观念提倡写“白话文”。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一百年前,“白话文”的历史重任,在今天落在了“时评”的身上。在更多的情况下,写时评所需要的,并非专业知识,深厚的学养,而是常识和理性。有人说,现在的时评是低水平的重复写作,写过来写过去无非就是理性、建设性、公平、民主、自由、法制这些常识性的东西。我们说这些看似平常的东西恰恰是每一个国民所需要补充的。对于一个缺乏民主传统的国度来说,还有什么比民主自由更宝贵的。至于说重复当然是必要的,我们认为,在一个民族或者社会启蒙的早期,需要搭建一个民主自由的平台,而搭建的方式就是要做重复性的工作。没有重复性的工作,所谓的民主自由思想就无法真正深入民心,更遑论使之形成传统,泽被后世了。时评当然涉及知识和判断力问题,但是,只有在充分表达和充分思考的基础上,更多的人才会去主动接近知识、自己掌握知识,更普遍的判断力才能真正形成。这才是民族理性的真正收获。

反应敏锐,突破禁区——建构公共领域的力度。反应敏锐、战斗性强是时评最显著的特点。对于社会上出现的每一个值得评说的新闻事件,时评写手们都不惜笔墨,大胆敢言,该批判的决不姑息,该褒奖的也决不吝啬,体现了很强的正义感和生命力。从延安“黄碟”事件、孙志刚案件、刘涌案件等发生期间面世的大量时评作品便可以证明,正是成千上万的时评作者和网友的愤怒声讨和激情声援,汇成一股汹涌澎湃的正义洪流,廓清了人们的模糊认识、普及了公民常识并且冲毁了不合理的制度堤防,还有像前段时期发生的个性化车牌等问题以及进入银行不得戴墨镜等事件,都是在时评介入以后,才使得这类问题明朗化,也才使得一些事件立马“叫停”。

另外,在中国官方最权威的人民网的时评论坛里,我们经常可以看到诸如:《大盖帽泛滥与权力滥用》〔2004年02月03日00∶10〕;《做官要常修为政之德》〔2004年02月16日00∶45〕;《假如历史上没有毛泽东》〔2003年12月26日00∶39〕;《法院无权“封杀”记者》〔2003年12月18日00∶39〕等这样敢于拷问政府施政,质问国家权力机关,甚至对于已故领导人的评说的时评文章。这样的文章在当今的时评界屡见不鲜,我们已经见怪不怪了,可这种文章在过去可是不可想像的,搞不好,会犯政治错误,甚至有牢狱之灾。这种现状一方面反映了国家舆论政策的宽容,另一方面也反映了时评和时评所营造的“公共领域”的干预社会的犀利,影响国家政策的强悍,显示了强大的生命力。

理性精神,人文关怀——建构公共领域的效度。在文艺复兴时代,启蒙家们呼吁“理性精神”和“人文关怀”,强调人的个性独立,自由发展,提倡创造性,以理性消解神性,以人文抵抗压迫。这种精神在今天也真正深入到了中国民间,深入到了普罗大众之间。高擎着“理性精神,人文关怀”的旗帜,时评敢于扫荡一切黑暗、腐败和反动的东西,使得我们这个社会越来越透明、公正、公平,社会与国家,人类与自然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和谐美好。没有时评的复兴,没有时评所营造的“公共领域”,我们至少还要在黑暗中摸索很长的时间。

在今天,理性主义和人文关怀再也不仅仅是一句口号了,它已经切切实实地在我们社会中扎下了根,在这个过程中,时评所建构的“公共领域”功不可没!

一种文体总是与时代的命运息息相关,它是时代的产物,同时它反过来也对时代的发展产生能动的反作用。在历史上,一种文体的勃兴繁荣,昭示时代巨变的情形并不少见。时评无疑是当今最具时代气息的文体了,它是我们国家政治改革过程中开出的一朵意想不到的“奇葩”,广泛的群众基础和快速有效的反应能力使之具有强大的感召力和影响力。它昭示了我们国家民主政治发展的方向和未来,必将为我们国家“公共领域”的发展和成熟作出贡献。

注释:

①哈贝马斯《关于公共领域问题的答问》梁光严译,《社会学研究》1999年第3期。

②许英《论信息时代与公共领域的重构》载于《南京师大学报》2002年第3期。

③赵牧《公民写作,一个时代的先声》载于《搜狐星空》2003年12月1日。

④迟国维《当新闻停滞不前时,时评替它迂回进攻》载于人民网2003年1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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