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者自然美丽

2004-04-29 00:44杜学文
黄河 2004年6期
关键词:建筑系梁思成林徽因

杜学文

林徽因先生诞生于1904年,到现在是整整100年了。也许是纪念她的百年诞辰,坊间关于她的书出了许多。其中有杨永生先生编的一本《记忆中的林徽因》,标明了是献给她的100周年诞辰的,而其它的书则没有,而且也少见媒体上有关纪念的宣传、活动和报道。是的,作为上世纪的文化名人,她似乎还没有那么大的知名度或者影响力。即使被人提到,也常常被掩盖在别人的光辉之下,或者以被误解者的身份出现。比如,人们只知道她是梁思成的妻子,却不知道她对梁思成的影响有多大;人们只知道她是一位新文学运动中的女诗人,却不知道那只是她的“闲来之笔”。她一生的爱好、追求在建筑学,而不是诗歌。她不是大诗人、不是大作家、不是大教育家,甚至也没有太多的人认为她是大建筑学家。事实上更多的人不知道她在中国建筑学上的具有开创意义的贡献。她把自己的才华献给了热爱的事业和丈夫,从来也没有想到要从中得到什么,比如名和利。她只做自己能做的和想做的,而从不考虑自己做了之后有什么回报,能得到什么好处。功利与她无缘。事实上,直到今天她还能被人们所记忆和怀念,恐怕首先不是她在文化领域的建树,而是她所具有的几近完美的人格形象和人格魅力。她是上一世纪前半期中国知识分子人格形象最为典型的代表。

然而我对她的了解却是多么地浅薄。知道她是新文学运动中的一位女作家;知道她的诗写得很好,但毕竟太少了,她不是属于最杰出的一类,以至于在我们所读的文学史中都没有她的名字。还知道她是徐志摩的恋人,后来嫁给了梁思成;再就是她的“太太客厅”。有人说,当时好多人以能参加她的“太太客厅”为荣。这应该是事实,但却似乎在词语间隐藏着一种暧昧。因为人们总是长于凭印象说事而缺少实事求是的了解。仅仅“诗人的恋人”、“太太客厅”的女主人就“闪闪烁烁地让今人猜测无限(张洁为张清平所著《林徽因》序)”。一位融美德与美貌及过人的才华于一身的人就这样被扭曲和遮闭了。这不仅是我自己的悲哀,也是我们大家的悲哀,是我们文化的悲哀。我们过于习惯用不负责任的心理来评论别人,理解社会,而往往不屑于花费精力和时间来探求事情的真相。我们过于取巧,而缺少了实事求是的精神。因此,我们就这样在不经意间轻薄了自己的先人。

说林徽因,她首先是一位为中国建筑学做出开创性贡献的建筑学家,是中国第一位女建筑学家。1920年,刚刚16岁的林徽因随父亲林长民走过了半个世界来到了伦敦。在这里她萌生了当建筑师的志向,并一生为此而努力、奋斗,并且也影响了她的爱人梁思成。1924年,他们双双来到美国,后进入宾夕法尼亚大学学习,梁思成选择了建筑系。由于宾大建筑系不收女生,林徽因只好进美术系学习。这对她的人生选择来说,无疑是一个小小的挫折。但是,林徽因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女性,她认定的路就要走下去。这样的结果是不仅使她学到了更多的美术知识,而且也唤起了她学习建筑的更大的热情。宾夕法尼亚大学虽然以建筑系的学生要彻夜赶图、无人陪伴的女生很不方便为由把女生拒之门外,但却允许它的学生随便选修自己喜欢的课程,这就为林徽因的学习提供了方便。她一方面在美术系学习美术,另一方面又在建筑系学习建筑,并且她的建筑学作业“总是得到最高的分数或偶然的第二。”根据档案记录,到了1926年春季班开学时,林徽因已经是建筑系设计教授的助理,而到了下一学期,她又成了建筑设计课的辅导员。1928年,他们结束了留学生涯,返国在东北大学共同创建了东北大学建筑系。后于1931年返回北京,加入中国营造学社,开始了他们对中国古代建筑的考察和研究。用林洙的话来说,从那时开始的15年间,梁思成、林徽因等人先后考察了190个县,2738处古建筑。而许多重要的甚至是非常关键的发现都是林徽因完成的,如五台山佛光寺为唐代木构建筑的确证,仅次于佛光寺等几处古代木构建筑的榆次雨花宫等等。尽管并不署名,她和梁思成共同完成了《中国建筑史》、《清式营造则例》等非常重要的建筑学著作。抗战胜利后,梁思成受聘返清华大学任教授,并负责筹建清华大学建筑系。林徽因虽然不是清华的任何工作人员,却躺在病床上组织完成了许多筹备工作。新中国成立后,她终于被聘为清华大学教授,满腔热情地投入了教学之中。她关注民间工艺品如景泰蓝的改造和生产,对北京老城的改造和建设提出了建设性保护意见,特别是参与了人民英雄纪念碑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的设计。直至她去世前仍然躺在病床上为研究生讲课。她的一生是选择了建筑并为之努力奋斗的一生,是在中国建筑学领域做出了开创性杰出贡献的一生,然而又是被一位巨大的身影所淹没的一生。人们只知道建筑学家梁思成,而很少有人知道另一位同样杰出的女建筑学家林徽因。当她以自己的热爱和意志战胜了今人不可思议的困难,在祖国的千山万水间跋涉、寻找、考证和了解先人们留下来的古建筑的时候,不知有多少人以为她是在伴随着自己的丈夫游山玩水,寻奇揽胜。这是我们的无知和浅薄,是我们对一位献身于人类事业的智者的大不敬。

林徽因出生世家。她的祖父是进士,曾留学日本,回国后做过多个地方的知县,参加孙中山领导的革命运动,并创办新学。他的父亲林长民亦为留日学者,曾官居司法总长等要职。像她这样的家庭和出生,在一般的人来看,自然是娇骄二气俱全,吃不了苦,也做不了什么事的。但林徽因不然,她认准的事是一定要做,而且要做好的。上世纪30年代初,她们在中国营造学社开始了对古建筑的调查。那时交通不便,战争的危机已经显露出来。他们要去的地方往往非常偏僻,吃住无着。有时要几个人挤在一间早已废弃的破庙里安身。而在许多穷困的地方,老百姓是宁愿要一点粮食也不愿要他们的钱。因为那里的人们有钱也买不到东西,几乎到了赤贫的程度,自己也无食可果腹。比如1933年他们第一次来山西大同考察,“那里没有旅馆,地里的庄稼长得不到一尺高,一片贫瘠的土地。他们实在找不到住处,最后一户农家答应把他的一间没有门窗只剩下屋顶和四壁的厢房借给他们。”“他们在无门无窗的屋子里住了三天,白天吃的是煮土豆和玉米面糊糊,连咸菜都非常宝贵。云岗的气候中午炎热,夜间却冷得要盖棉被,他们几个人冷得缩做一团。”在这其中,就有出生名门世家的林徽因。在那些寒冷的夜晚,她一个娇弱的女子和一伙男人们一起“冷得缩做一团”。这样的条件并没有改变她的向往和决心。费慰梅在她的《中国建筑之魂》一书中曾经非常生动地记叙了他们一起从山西汾阳出发直到洪洞等地进行考察的艰难历程。她和大家一起工作,一起坐毛驴车,一起在起伏连绵的山间小道中行走,一起睡破庙,住土房,在门洞中避雨过夜,一起饥一顿饱一顿吃粗茶淡饭甚至吃不上饭。而在工作的时候,她是那么地认真、投入、愉快,所有的艰难、困苦都被工作的神圣,被劳动的收获所淹没。她和男子一样,攀高爬低,面尘背土。我们在许多关于她的出版物上看到了她在梯子上、在建筑物上专注地工作着。她的神态是那样地安详,那样地投入,我们完全看不到这背后所隐藏的艰难,以及由于时代和文化对一个女子的挑剔和苛求。她不仅要面对物质的困难,而且要面对来自社会的和文化的挑战,但她对这些全然不顾。她视而不见,勇往直前。工作使她快乐,并增加了她的无与伦比的美丽。在抗战期间,她和更多的知识分子一样,开始了自己的流浪生涯。从北京到天津,到长沙,到贵州,到昆明,到四川,到没有电话、没有电、没有公路、没有医院,甚至没有商店、没有车和驴子的“潮湿的李庄”。在这漫长而艰难的流浪和迁徙中,她要带着自己的孩子和老母,带着书和资料,陪伴着右腿受伤,终身穿着金刚马甲的丈夫,而她自己还身患重病。她的艰难非言语可表达,但是她和自己的丈夫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流浪。在李庄的大多数日子里,她染病躺在床上,不能与丈夫一起去野外考察。但是,她并没有放弃工作。她开始大量地阅读,特别是根据丈夫的考察工作去了解历史,收集资料。如梁思成正在研究考察旅行中发现的汉代岩画,而林徽因则对汉代历史进行研究。正如梁思成在写给费慰梅的信中所言,“她自己也探索过汉代历史,……她一提起汉代人,简直像在谈论隔壁家要好的朋友!这还不打紧,她把他们的习惯、服装、建筑,甚至性情都牵连成一线。”虽然她似乎不能去田野里考察古代的建筑,但却以自己的方式参与了工作。工作是她须臾不可离开的第二生命。抗战胜利后,梁思成受聘返清华大学筹备建筑系,随即赴美考察讲学,参加联合国大厦的设计。而不是清华职员也不是清华教员,或者可以说仅仅是清华家属的她躺在病床上承担了指导,实际上是指挥各项筹建工作的繁重事务。清华大学的有关人士,包括梁思成出国之后的代理系主任吴柳生教授都非常地尊重她,并且要新来的教师首先去拜访林先生。他们实实在在是把她当做了自己的一员,甚至可以说是当成了自己的主心骨。因而,一位生病的、并非清华工作人员的林徽因就这样地承担起了筹建清华大学建筑系的重任。没有人聘请,没有人任命,而是出于一种信任,一种尊敬,和林徽因自己对工作的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热爱。

林徽因是富有灵性的。像她那样出生世家,接受新学,两度游欧,数年留美,同时学习作为工科的建筑学,又接受美术训练的人是很少的,而作为女性,则更可以说是凤毛麟角。她是新旧兼融,中西一体,集理性和感性于一身。这样特殊的也可以说是非常优秀的教育作用于她那天生丽质之中,就表现得非常地不同凡响。在她身上,既承传了中华文明的传统美德,又具备了新思想新文化所体现的精神;既有理性的力量,又有感性的热情。传统与现代,理性与感性是那么完美地融为一体。在美国,她同时学习两种截然不同的课程,并且学得很好很优秀。除建筑和美术之外又到耶鲁大学学习了舞台设计。她以女性的细腻和敏感首先发现了古代建筑中许多不同凡响之处。如她和其他的考察人员爬上了从唐朝以来从没有人上去过的佛光寺大殿的梁上,在千年的尘土和无数的臭虫间首先看到了能够确证佛光寺为唐代建筑的证据,从此打破了中国没有唐代木构建筑的滥言,所以梁思成说她是“第一个发现中国最稀奇的古庙的人”。她只是乘火车路过榆次,从车窗内遥望见雨花宫,就感到了它的不同凡响。后来他们前去调查,果然是甚为少见的宋代木构建筑。他们在营造学社进行的最早的田野考察是在河北蓟县。那里有一座建于宋代的寺庙独乐寺,而这寺庙所处的“山城”的环境氛围及其建筑的“廊院形制”是她首先发现的。用林宣先生的话来说,就是她非常善于“发现”。这是因为她的天赋、学识和敏感。别人可能有其一,而她则是汇于一身。她从来不把建筑单纯地只当作建筑来看,而是把建筑当作富有灵性的文化社会现象来看。她是这样了解建筑的。她会问自己的学生,宋词概括写景常用哪些语句?能否找到这些语句结合起来使用的例子?她认为这些训练对学生了解历史和时代、文化有着很重要的作用,因而对了解那时的建筑也非常地重要。在她和梁思成合写的《平郊建筑杂录》一文中非常生动地表达了她对“建筑”的理解。她说,北平四郊二三百年间的建筑很多。“这些美的存在,在建筑审美者的眼里,都能引起诗意的感受,在‘诗意和‘画意之外,还使他感受到一种‘建筑意的愉快。……天然的材料经人的聪明建造,再受时间的洗礼,成美术与历史地理之和,使它不能不引起鉴赏者一种特殊的性灵的融会、神志的感触。……无论哪一个巍峨的古城楼,或一角倾颓的殿基的灵魂里,无形中都在诉说乃至歌唱时间上漫不可言的变迁。”建筑是材料,是融会了人的聪明才智的材料,是体现了美术和历史、地理的灵性,也就是说融合了美的法则、人的活动与时代的精神、自然环境的影响,从而被“建筑意”化了的建筑。她从建筑上面看到了建筑之外的内容,体会到了更为广大深远的精神,所以她在更高更深的层次上与建筑相通。她的善于发现乃是她对建筑的一种富有灵气的感受和体验。

更何况她还是那样地多才多艺。当那些新文学史上最重要的作家们还在“尝试”,并写出了许多文言夹杂的白话文时,她已经用非常流畅的白话文发表文章了。如她在1923年的时候已经用比较准确的白话文发表了她翻译的王尔德的小说。在30年代初,她的诗歌大量地发表,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并且还有小说、戏剧、散文等一系列作品问世。她不是最具影响力的诗人和作家,当然更谈不上划时代之类的称誉,但她是新文学中十分重要的女作家和女诗人。她并不以文学创作为业,而是在不经意间拿起了笔,但她的诗和文感动了一个时代。她为现代汉语的纯洁和完善做出了自己的贡献,尽管我们可以说这贡献是在她于不经意间完成的。她还写过剧本,做过演员,搞过舞台美术设计。她的画被人收藏转卖。她在刚刚20岁的时候就为印度诗人泰戈尔做翻译。在东北大学任教时,她经过努力为学生开设了专业英语。她有非常突出的语言天赋。她口若悬河,侃侃而谈,神采飞扬,所言多为建筑、哲学、文学、艺术,以及历史、人生,比如希腊建筑上的装饰纹样如何经印度传到中国等等。杨永生在《关于林徽因……》中介绍说,她与丈夫“吵嘴”用英语,与老母亲“吵嘴”用福建话,而与小保姆则说普通话。她是在什么时候就这样熟练地掌握了这些语言的呢?

林徽因是极具亲和力的。无论什么人,一与她接触,就会被她的美貌、智慧和热情所征服。她乐于助人。在一个普遍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环境中,她却决定地坚持着“少一事不如多一事”。只要是她认为能做的和该做的,她都会毫不犹豫不计名利地去做,她把帮助别人当作人生的一种境界,一种快乐。1948年,林洙到北京想请林徽因介绍进清华大学的先修班学习,不巧的是那时林徽因刚刚做了肾切除手术,林洙决定不去麻烦林徽因。“我不断地听到人们对她超人才智的赞扬,及对他们夫妇渊博的学问的敬佩。……直到她听到我已到清华的消息,召见我时,我才去见她。”当她知道林洙怕学英语是语法不好时便立即决定帮助她补习,并定下了补习的时间;当知道林洙住在男教工宿舍不方便时便立刻说,要让她借住到吴柳生教授家。1946年,吴良镛从南京赶到北京,参加清华大学建筑系的筹建。学校安排他住在工字厅,与外文系的一位讲师合住。但是,“别人”感到不方便。林徽因马上给他想办法,让他住到金岳霖先生的一间空房里。虽然重病在身,并不是清华的职员,但她以病弱的身体和坚强的意志与清华的教员们一起筹建建筑系。她“运筹帷幄,是一位事业的筹划者、指挥者,能协助我们解决颇多的难题。”“她躺在床上,把一个系从无到有地办起来。”她乐观豁达,对生活充满热情和希望,即使是在最为困难的日子里,也保持着信心。她在给费慰梅的信中说,到河南开封的考察使她想起与费慰梅夫妇“一起踩着烂泥到(山西)灵石去的欢乐时光。”那时他们一起历尽千辛万苦,经过长途跋涉,先后考察了包括洪洞广胜寺在内的许多古建筑。她认为工作,在野外考察,“使我的整个世界焕然一新。试想如果没有这些,我如何能熬过我们民族频繁的危机所带来的紧张、困惑和忧郁?”在长沙,他们暂住的家被敌机炸毁。但是,每天晚上,他们仍然与过去的那些朋友们聚餐聊天,“交换着许多怀旧的笑声和叹息,但总的来说我们的情绪还不错。”而在四川李庄,他们靠典当度日。她躺在病床上的日子里,只要有一点精神,就要读书,查阅资料,并且给孩子们朗读自己的诗文。当昔日的朋友们相聚的时候,她感到了一股相互信任和关切的暖流。“更不用说,忽然能重聚的难忘时刻,所给予我们每个人的喜悦和激奋。”这就是林徽因,总是能在生活中,那怕是最艰难的时刻找到快乐,找到美好的感觉,并把这种美好传达给别人。她不苟流俗,卓然傲立,生性率真。1923年5月,梁思成骑摩托参加北京学生“五·四国耻日”游行被撞,股骨复合性骨折,因耽误了正确的治疗,造成终身残疾。他的右腿比左腿短,脊椎受伤,需穿金钢马甲才能正常活动。那时,林徽因与梁思成正在热恋之中。“他美丽的徽因,因车祸的消息而憔悴,每天到医院来看他。可她没有女孩子家的那种矜持,她每天下午都坐在他床边,热心地和他说话,开玩笑安慰他”,常常顾不上吃饭。这对那个时代的女孩子,特别是出生大家庭的待字女子来说,是有伤风化、属于行为不检的。事实上她的热情受到了梁思成母亲和大姐的非议。但是林徽因并不在乎这世俗的看法,依然我行我素。在得知梁思成将终生残疾的情况下,不仅没有退缩,反而更加坚定了自己对爱情和婚姻的选择。尽管那时徐志摩仍然对她穷追不舍,她在法理上也可以做另外的选择。但是她没有。她爱自己的爱人,不管他是否残疾或者别的什么。解放后,林徽因以极大的热情参加新中国的建设,她与梁思成就古城的保护提出了建设性意见,他们坚决反对拆除旧城墙。甚至在一次公开的场合,林徽因非常激愤地对当时北京市的负责人提出批评。她说,“你们把真古董拆了,将来要懊悔的。即使把它恢复起来,充其量也是假古董!”她不怕得罪别人,不会曲意奉承。她所能做的是坚持正确的东西,维护真理的存在。因而在她身上,不仅有热情的一面,也有非常刚直的一面。人们喜欢她,热爱她,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美丽,更主要的是因为她的聪明,她的热情,她的学识和她对人对事的深刻见识。她有超乎常人的亲和力。人们一见她,就会被她卓绝的风度和气质所吸引、折服。林洙说她第一次见到林徽因的照片,就十分惊异于她的美丽。“啊!我终于见到了这位美人。我不想用细长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双眼皮,长睫毛,高鼻梁,含笑的嘴,瓜子脸……这样的词汇来形容她。不能,在我可怜的词汇中找不出可以形容她的字眼,她给人的是一种完整的美感:是她的神,而不全是貌。是她那双凝神的眼睛里深深蕴藏着的美。”而刘进则认为她的形象“是非常高贵完美的。她好象随时都可以把美撒向人间。”再加上她的睿智博学,她的幽默热情,她的率直真诚,等等等等,所以人们愿意和她在一起,与她共事,与她谈心,与她做朋友,愿意视她为自己精神上的依靠和寄托。30年代在她家里举行的所谓的“太太客厅”绝不是无聊的贵族妇人的消遣,而是那一时代中国知识分子思想和学识的交流碰撞,她无疑是这一聚会的主持人,是这一聚会的主角。而在她们一家从长沙往昆明的流浪路途中,无奈中遇到的一批空军飞行员甚至成了终生的朋友。这些热情的飞行员到了昆明后,与他们一家保持了深厚的友谊,以至在阵亡后,他们的遗物都寄到了林徽因的家中。她为他们的牺牲悲伤不已。她已经离开我们差不多半个世纪了,但她人格的光辉却直到今天依然照耀着我们。事实上,我们已经不能和她这样的人在同一个层次上对话。我们的精神世界过于世俗,过于平庸。在我们的骨子里已经孳生了太多的无聊和浅薄,因而也往往习惯于从这样的层面来理解别人。这是我们的悲哀,也是那些杰出的先人们的不幸。事实上他们并不需要我们对他们进行歌颂。在他们的人生守则中从来没有关于名和利的要求,他们只是做自己能做的事和该做的事。问题在于我们,当我们应该从他们身上汲取崇高的营养的时候,却误把崇高当成了卑俗,使自己失去了提升个人品格和情操的阶梯。他们的美丽是自然的天生的,他们的崇高是与生俱来的,不加任何粉饰和伪装的,而我们却常常要瞪着无知的双眼去发现别人的卑劣。对于我们来说,这的确是可悲的,也是需要警醒的。让我们记住,美丽者自然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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