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女神”姜云燕

苏　容

因为在北京参加２００４年的“三八”节晚会，十名“全国三八红旗手”汇集北京，使我得以认识了解放军第十八医院三十里营房医疗站（喀喇昆仑模范医疗站）的护士长姜云燕，她在２００３年获得南丁格尔奖时只有２７岁，是全世界获此殊荣者中最年轻的一位。

不允许羞涩的职业

肤色黑红的姜云燕，即便表情平静，也能让人强烈感受到她眼里流露的光彩纯净而有激情。喀喇昆仑山平均海拔４２００米，年平均气温摄氏零下九度，空气中的氧气含量只有平原的一半，紫外线强度却高出平原两倍。在被称作“生命禁区”的地方工作真的是需要激情的。

她说自己作为三十里营房医疗站的卫生员，第一次上哨卡就被高原反应狠狠地击中了。“知道我国海拔最高的哨卡吗？神仙湾，５３８０米，光听名字就让人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也确实是‘飘，因为高山缺氧头晕嘛。”姜云燕笑了，看不出这个朴实的女子还挺幽默。

那次，１６０公里路他们走了整整一夜。到了神仙湾，天已经亮了，有一个连的官兵驻守在那里。看到上来的医疗队员中有个女兵，战士们一直盯着姜云燕看。“长期缺氧让他们个个面目黝黑，嘴唇发紫，看人的时候眼睛都直勾勾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后来才知道，他们已经太长时间没有见过陌生人了，更不用说是异性。”

需要姜云燕他们救助的昏迷战士患的是高原肺水肿，他模模糊糊地醒过来，挥手打掉了姜云燕手中的针筒，闭着眼睛喊：“我不下山，我要回哨卡！”姜云燕说：“那一刻，我的眼泪刷地下来了，我们的边防战士太爱自己的哨卡，这就是无私奉献！”

在颠簸的山路上，她小心地伸手抱起那名战士的头，努力减轻汽车对他的震荡。半昏迷中的战士推拒着，显然下意识中他还有性别的羞涩。而姜云燕已经顾不了许多，尽管自己因为高山反应头疼欲裂，胸闷憋气，眼睛都睁不开，但整整九个小时里，她都将这名战士的头放在自己腿上。等到了医疗站，她的双腿已麻木得不能动弹。

由于严重高山反应，病人出现神志不清是常有的事，姜云燕就有过一次“威猛”之举：一位小战士病情一发作就乱砸乱打，姜云燕经常被他挥舞的拳头打得鼻青脸肿。有一天，小战士发病后脱光衣服赤条条地躺在地上，姜云燕一进病房，他光着身子就往外跑。当时天气很冷，姜云燕不知哪来的劲，一把就把小战士拽回来了，即便病人又踢又打又骂，她仍是不肯放手，最后硬是将他按进被窝。后来小战士出院时，哭着给姜云燕跪下了……

有一次她在给一名战士插尿管时，一股尿液喷出，弄了她满身满脸，这名战士清醒后极不好意思，姜云燕就告诉他：“当时你是病人，现在你康复了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好了。”

姜云燕说，这都是前几年的事了，现在的医疗条件比过去好多了，类似的病人也越来越少，“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个不允许你羞涩，不允许你抱怨的职业” 。

被收音机改变的命运

长期的高原生活，让姜云燕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些。

“我是孤儿，是被姐姐带大的。初中毕业后回到村里，除了干农活，平时就爱听个收音机。”有一天，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军事生活》节目报道说，在遥远的喀喇昆仑有个叫三十里营房的地方，那里有一群军中白衣天使，她们能歌善舞，心灵手巧，为伤病的边防战士奉献着天使般的爱心，其中一位名叫吴凡英的医生被称作“昆仑女神”……正值１６岁的诗意年龄，姜云燕被“昆仑女神”、“白衣天使”这些美丽的词汇所打动，她突然非常渴望让自己的一生融入到那个特殊的群体中去！执拗的姜云燕不顾姐姐劝阻，凑了５００元钱，带着一本中学地理课本，踏上了西去的列车。

今天，说起自己当年西行的一路经历，姜云燕显得很轻松，可那时的她还是个从没有出过远门的农村女孩，是坐着火车对照着地理课本，一路打听着到了青海西宁，辗转到了格尔木。有位军车驾驶员告诉她说，三十里营房不在此地，而在数千公里以外的新疆喀喇昆仑山。姜云燕于是从西宁返回兰州，又经由乌鲁木齐来到喀什。在长途跋涉到第１２天的时候，她终于在位于新疆叶城的解放军十八医院，见到了广播里讲的“昆仑女神”吴凡英。

“那真是见到亲人了，我说我要参军，要上三十里营房！”医院的领导感佩之余还是打算给她一笔路费送她回家，但姜云燕就是赖着不肯走。无奈之下，医院只好安排她住下。她每天抢着打扫卫生、帮食堂做饭、给病号打饭、洗衣服，甚至端屎倒尿，一个人干好几个人的活。时隔不久，她居然悄悄学会了换药、打针……“他们说我要是真当了兵绝对是个好兵，医院领导就把我的事向军区作了汇报。”三个月后，经上级机关特别批准，姜云燕如愿以偿地穿上了军装。１９９４年４月，在姜云燕本人的强烈要求下，她终于被批准上三十里营房医疗站当卫生员了。

“第一次上山，３００多公里的路就让我经历了春夏秋冬四个季节。医疗站是坐落在山洼里的一个小四合院，四周全是光秃秃的石头山。”之后，姜云燕被严重的高山反应折磨了一个多月：头痛、恶心、呕吐、眼圈红肿、没有食欲、彻夜难眠；脸庞被强烈的紫外线灼伤，一块块地掉皮，嘴唇发紫干裂……但她的人生轨迹从此变得清晰起来：一次次爬冰卧雪冒着生命危险到哨卡巡诊，一次次感受着边防战士的真诚和无私，姜云燕觉得自己一天天地被净化。“昆仑卫士”、“三八红旗手”、“学雷锋先进个人”等荣誉接踵而至，甚至也包括让她极其意外的南丁格尔奖。对此，姜云燕很是感慨：“过去都说越是艰苦的地方越能体现人的价值，只是一句话。可是你想想，我只是个平常的农村女子，如果不是去了三十里营房那样的地方，我的人生价值恐怕永远也不会实现得如此充分。”

追寻“昆仑女神”，自己也成了“昆仑女神”

我问姜云燕：“你在山上最难熬的感觉是什么？”她不假思索道：“寂寞！想家！”

就因为自己也想家，姜云燕开始关注边防战士的情绪，给他们精神上的安慰和支撑。１９９７年，她被保送到军医学校学习，一年后当上了护士。

一天，姜云燕在医疗站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说：“我在离太阳最近的哨卡——东方第一哨。这里只有我和一条狗，我已经很久没听歌了，你能给我唱一首歌吗？”高原缺氧，姜云燕歌唱得断断续续，甚至有几分钟只能听到喘气声，电话那头的战士却听哭了！“我知道哨卡上的战士想听女同志的声音，那个时候哪怕把歌词说出来他都是高兴的。”从此，姜云燕就开始和上百名边防战士在电话里聊天或者通信，还专门学习了唱歌跳舞，利用巡诊机会为哨卡上的战士演出。

在海拔四五千米的地方，走路说话都很困难，更不用说连唱带跳了，姜云燕曾经因为缺氧，唱着唱着就晕倒了。

姜云燕不断立功受奖，上了报纸。她的故事还被拍成电视连续剧，因此她成了好多小伙子的“梦中情人”。但姜云燕找对象的条件很简单：“要支持我永远坚守在喀喇昆仑山。”最终她选择嫁给了个昆仑汽车兵。怀孕的时候她拒绝了领导让她休假的安排，孩子刚满百天又被她送到了陕西的公婆家。姜云燕说：“我是女人，孩子在我心中当然重要，可我又是军人，所以只能这样。”好在公公婆婆和丈夫都全力支持她，这让姜云燕特别舒心。

婚后第二年，姜云燕被任命为三十里营房医疗站第３９任护士长。

一位哨卡战士在写给姜云燕的信中说：“你们对边防官兵的爱是那么的细腻，但同时又有喀喇昆仑般的宽广胸怀。有‘昆仑女神与我们同行，再苦再累也在所不辞。”

当初追寻“昆仑女神”的姜云燕，最终自己也成了“昆仑女神”。

（摘自《中国妇女》原标题为《昆仑山上，追“神”人自己变成“神”》 本刊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