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无法公式

卢瀛洲　张晓芸

直到现在我才理解离婚的真正含义，那是指彼此的两个人都拥有了独立的生活，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分手……

A

1995年9月我硕士毕业后，进入了北京一家著名的IT公司任软件研发人员。由于工作出色，一年后，我被提升为技术部的副股长。那时我手下有一个叫乔谦的女孩我非常欣赏，她不仅长相出众，而且异常聪明，每次她交来的计划书都做得很漂亮，逻辑严谨，条理清晰。不可否认我对她产生了强烈的好感。但由于公司有明文规定——“不允许同一公司内的男女员工产生爱情甚至结合”，无奈之下，我只得把这份爱意悄悄地藏在了心里。

大概是这份压抑的爱恋影响了我的情绪，有阵子我思想总是抛锚，工作也险些出现差错。好友梁给我出了个“馊主意”，让我找茬逼乔跳槽。后来我果真用这个“爱情诡计”获得了乔的爱情。

乔是北京人，小我两岁，硕士毕业的她是家里的独女，可能由于父母的宠爱，乔的脾气有些骄横，可这些在我眼里却成了率真和可爱。蜜月度完后，我就接到了一个大型的研发任务，那阵子我的工作很忙，经常通宵加班，大概是陪乔的时间少了，乔的怨言渐渐多了起来。

可是过日子并不像设计程序，只要计算准确一般不会出问题。我的工作性质，注定了要经常出差。有一次我出差回来刚到家，乔就冲我发脾气。这样的次数多了，我就觉得身心很疲惫。每次我在去接乔回来的路上，我心里告诉自己：乔还是值得我爱的，她曾经抛给我的那个善意的微笑，就足以让我爱她一辈子。所以我在乔任性的问题上，一直没有坚持过自己的立场。

B

1997年12月14日冬至，那天晚上乔的父母早早包好饺子等我们回去吃。天气很冷，我下班后一路堵车，到家的时候已经8点40了，一家人都在等我，期间还包括乔的姑姑舅舅们。我一进门就赶忙说对不起，好在乔并没有说什么。但是她交代我的事我却忘记办了，那是给她的侄儿带一个杀毒软盘。我说今天真抱歉，出来的太急了，我明天一定记着带。她的小侄子在一旁噘起了嘴：“我明天就要小考了……”乔大概是觉得很丢面子，绷着脸一声没吭，突然她把手中的遥控器猛然砸在了我的脸上，而且还当着她父母和亲戚的面。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实在是无法忍耐了。

那一夜，我睡在了沙发上。在黑暗的夜里我还在想：我不明白乔为什么越来越任性了，我们的婚姻究竟怎么了，究竟是谁出错了……

第二天早上，乔红着眼睛对我说：我不愿你这样对我，我容不得别人看我的眼神中存在着漠然和反感，如果是这样，还不如离婚。我没说话也没吃早饭，就这样去上班了。等晚上回家的时候，我发现乔已经把她的东西搬回娘家了。那一刻我真是觉得自己以前对乔的认识太片面了。

1997年的12月31号，我们离婚了。那天乔在签字的时候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她的这个动作彻底击碎了我的心。那时我还抱着一丝希望，当我走出门外的时候，我把自己手里紧握的一封信递给了乔。那上面我写着：这是我不愿看到的结局，假如分开能使我们彼此冷静，我认为有这样的必要。婚姻不能赌气，我依然爱着你，我等你的底线是半年，如果你考虑好了，我希望我们还能做夫妻。

C

离婚后我一直很消沉，为了排解郁闷，我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

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三个月，这段日子里，漫长的等待和重压的工作让我变得憔悴不堪。

我心底一直有个声音：乔会给我电话的，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可是半年很快就过去了，乔没有主动给我打电话，这意味着她不想再续前缘了。我很失望，特别失望，虽然我挺了很久，最终还是病倒了。

一年后，当我能收住疼痛，打算接受另外一个女孩的感情，并已为她买了戒指时，乔给我打了电话。“是我不好，瀛洲！我爱你！也根本忘不了你，原谅我，我们复婚吧！”乔在电话里哭了起来。这句话曾是我最最想听到的，可是它却迟来了三个月，我心底有个声音让我一遍遍地原谅乔，而此时的我却无法做出这艰难的选择。沉默是有穿透力的，电话那端的乔，哭泣声越来越大了，那哭声把我的心搅得粉碎，不觉间我的泪也掉下来了，打在了我的左手背上，这时我才注意到自己手里还握着一个首饰盒。那一刻我的心情惆怅百转，矛盾、挣扎不停撕扯着我的心，我知道自己必须做抉择。似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我吐出了4个字：覆水难收。之后我挂断了电话。

D

2000年春节我结婚了，我们重新在单位附近租了套房，搬家时我把乔落下的那个漱口杯给扔了，我想开始一段清晰真实的生活。也许是我们稳定和睦的家庭生活给了我们彼此前进的动力，我的两项发明都获得了专利，之后又被公司加了薪；更可喜的是妻子的一项研发专利因极具市场前景，被我们公司的老总给高价“挖”过来了，这样我和妻子成了同事，这在我们公司的历史上是不多见的，同事笑称我们是“安居——乐业”的典型！

2000年11月妻子怀孕了，我在繁忙之余也抽空照顾妻子。妻子非常识大体，她让我以工作为重。这个回答让我很自然地想到了乔，也不知她现在怎样了？

很巧，一次和市场部的同事出外应酬，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同事向我吐露了乔的近况：她回北京工作了，性格变了很多，很沉默，而且一直拒绝别人给她介绍新朋友。她很关注你，经常向我打听你的情况，她还说自己醒悟的太晚了，本来你们是可以在一起的，看得出她是真的后悔了。这些话在我的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此前我一直避开乔的消息，就是因为怕勾起往事。而此后的我，心情一直被这个消息弄得沉甸甸的。说句心里话，我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我希望曾经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能过上幸福的日子。可是乔的状况真是令我担忧，我知道她确实是醒悟了，她并不是期望我能离开现在的妻子而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她是在惩罚她自己，乔是很感性的一个人，我了解她。

E

也许是心里放不下吧！我给乔发了封邮件，信上我写了这么一段话：你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但往往聪明的女人总会在两个方面特别傻，一个是生活上，一个是性格上。所幸的是你现在已经明白了，所以我希望能看到你幸福的生活。

几天后乔回给我一封邮件，上面没有任何涉及感情的话，只是一些她们公司目前的营销状况。我有些诧异，接着我收到了第二封，第三封，这使我很震惊。因为作为竞争对手，乔的做法是违背纪律的，也是非常危险的，我曾劝告乔不要这么做，可她依然如故。之后的邮件越来越多，原来她一直在关注我，她把所有有关我和我们公司的新闻、进展和资料都整理得井井有条，还拷成了光碟寄给我。这让我的心越发沉重起来。

我曾托同事给乔介绍男朋友，因为凭乔的出众条件，是丝毫不用犯愁的，可是乔机会没给就拒绝了。“她经常呆在实验室里加班，很晚才回去，其实她远不必这样和自己过不去。”同事的话让我的心再次加重了惦念的砝码。

我不知道是不是女人都有着天生的敏感，妻子似乎也嗅到了潜在的危机。而且我出差在外的时候她的电话明显比以前多了。

2001年3月的一天，我和乔作为竞争对手在一次谈判会上碰面了，那是我自离婚后第一次见到她。乔瘦了很多，时尚的眼影并没有遮住她眼角的犹豫，她的表情很平静，看见我也只是礼貌地点头，甚至没有一丝礼节性的微笑。那次的谈判结果是我争取到了那份大单，我知道其实是乔在帮我。签字的时候，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事后，我拨通了乔的手机，但是对方始终没有接听。

2001年6月2日，我的儿子出生了，这给我们的小家庭增添了许多烦恼和欢乐，也使我很久以来压抑的心情好了很多。

但随后，同事的一个消息却再度让我的心不平静起来，“乔去医院签了捐献角膜的协议书，她父母担心她是不是想不开了……”之后，这样的消息接连还有，“她争着报名要进入新的研发课题组；她是公司下班走得最晚的一个人；生病了也不休息，硬挺着上班，老总也拿她没办法……”

我不知道乔到底想干什么，也不知道她究竟要惩罚自己到什么时候，很多次我想打个电话问候她一下，可她始终不给我这个机会。有一次我回到家，正在吃饭，发现儿子正在摆弄着我的手机，妻子在无意间看到了我拨出的那一连串乔的电话，脸色刷地就变了。我尴尬地站在一旁，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

F

曾经在他们母子熟睡后的某个夜晚，我自己一个人跑进卫生间，把脸浸没在盛满水的脸盆里哭泣，我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欠债了，这辈子要被两个女人去牵挂。我一想起那次在车里接乔的那个电话，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如果我那次不坚持自己的原则，也许乔现在就不会这么失落和伤心了，甚至我觉得自己和妻子的幸福是不是建立在乔的痛苦上了……可是凡事是不能后悔的，哪怕心里有再多的悔恨和牵挂，也只能抖落时间的尘埃继续前行。

直到现在我才理解离婚的真正含义，那是指彼此两人都拥有了独立的生活，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分手。我曾想给妻子解释，我和乔是永远都不可能的了，可我又怕自己的举动会此地无银。

我现在只期望，乔能够开始一段属于自己的真实的生活，这样我的内心就会平静很多。可是很遗憾，我的孩子今年都快4岁了，乔还是孑然一人，只有那些她发给我的邮件还在继续。我不知道她要惩罚自己到什么时候，我只知道，很多次，我在夜晚问自己，窗外最美的风景是什么？依我看，除了月亮，就是万家灯火。

只是那些有缘相爱、无缘相守的人，明白得太晚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