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 拉
有人说,选择结婚对象就要选择南方男子,而北方男子更适合做情人。她的婚姻正契合了这种说法。
她是个很会表达的女人,在家长里短的描述过程中丝毫不省略某些最关键的细节。
她第一个丈夫是北方人,狂煮烂面条,与女人清爽的一根根必须是独立无疑的煮法是那么的不同。为了一锅面条的煮法,两人每次都要恶语相向,女人烦他不过,几次差点抄起锅盖向对方飞去。
后来他们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煮着煮着,一人先取出面条盛在装有清汤的碗里,剩下的继续煮,一直煮到看不清面条的形状、煮得彻底酥烂为止。吃面的时候,女人非常优雅地将面条卷进嘴里,红唇微撮,滋溜滋溜地,声线沉静。而丈夫不是,他神经质地弯腰,低头,下巴抵着碗沿,像是进入了一种什么巨大的享受状态,呼哧呼哧地牛一样吞吃着,那声音太响了,连隔壁的狗都听得清清楚楚并发出贪婪的呜咽声。
“不就一碗烂面吗,至于这副德性吗?农民!”
北方男人最忌恨的骂人话莫过于这句。他即便写出三大巨著来也顶不住女人这轻蔑一句。他知道除了将面条吃得再响一点儿之外,实在找不出别的惩罚老婆的办法了。
后来女人再也不肯跟他同桌吃饭了。
她逐渐开始挑剔他夜间的呼噜、半夜的放屁、衣服的反穿、鞋面的肮脏、吹牛的习性、交朋结友、胡吃海喝、乱花钱……从吃面条开始,延展着所有的毛病以至遮盖了他们的整个世界。她很震惊自己怎么会嫁了一个如此没有文化的糙人呢?虽然他是个博士。
于是,离婚。
第二个丈夫姓杨,朋友们都叫他杨杨。名字听起来女里女气的。因为他是南方人,长得挺俊俏,人也活络。
杨杨并不介意自己的女人是个二婚。倒是经常听到他嘴里夸耀自家女人是如何如何地聪明且富有才智。
奇怪的是,南方男人比较强调老婆的才华,似乎女人成功令南方男人脸上非常有光彩。如果外带女人漂亮,那就更不得了了。
说南方男人是多么的大男子主义,这真的是误会他们了。
南方男人心细如针,有很多确切铁证:他每天下班按时回家,他买菜,他洗碗,他默契地记着家里所有人的生日,他将赚得的钱以最大可能地给自己以及夫人穿上最好的衣服,更重要的是,他从不提及夫人的前次婚姻,从不提及她的前夫……
于是女人说,她变得会笑了。以前在家在外,她对人有仇似的,全世界的人都欠着她,像是无奈地服从于一座巨钟的摆布。现在她会朗朗地大笑了。
只是笑着笑着,她又开始不安起来。不安的理由很简单,一个男人在一方面特别优秀,在另一方面必定特别差劲。
是的,女人觉察自己有某种失落,他身上严重缺乏一种理想主义的东西。
他们喜欢旅游。但每次回到家里他在总结旅游心得时,总要为冤枉花掉的钱叫屈,然后就抱怨自己既浪费了时间,又仿佛受了骗。
他深谙世事,熟练地安排与生活有关的一切事务,从不吃亏上当。
他不会被无限制的幻想与叛逆所牵连,他不相信宗教,也从不算命。他除了看报之外最大的乐趣就是研读几本《炒股大全》。
他不可能超越与生活等量齐观这个层次了。
尽管如此,女人还是非常满意现状的,有人说,选择结婚对象就要选择南方男子,而北方男子更适合做情人。她的婚姻正契合了这种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