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在伊拉克卷土重来？

袁　奇　陈晓萍

4月1日以来，以美国为首的驻伊联军同伊拉克抵抗武装发生的冲突显示，被美军占领了一年多之后，伊拉克人的反美情绪终于爆发。摆在白宫面前的是更为严重的局面：美国要在伊拉克建立的民主政权会不会因此夭折？

4月11日，在英国罗兹，帕特里西亚老太太接到来自中东的喜讯：在伊拉克美军基地开洗衣生意的儿子加利·梯里，终于平安地从绑架分子手中返回联军。

这名老太太激动万分地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现在的感受……他回来我可要先狠狠揍他一顿，谁叫他跑到那种地方去来着；可是我也想好好地抱抱他、亲亲他。”

同一天，在美国密西西比的一个小镇里，托马斯·汉密尔的家人还在焦急地等待。绑架者提出的最后期限就要到来，托马斯·汉密尔依然音讯全无。邻居朋友们自发地聚到一起，他们手系黄丝带，为汉密尔的平安归来默默祈祷。

11日，卡塔尔半岛电视台播放了在伊拉克被绑架的8名来自南亚和东南亚国家的人质获释的录像。绑架者说：“释放他们是在确信他们不再为占领军做事之后，对‘穆斯林教士协会呼吁的回应。”这一天，7名来自中国福建省的公民，在从约旦进入伊拉克不久后，也便遭到了绑架。

从4月8日开始的伊拉克国际人质危机，一步步将越来越多的国家，卷入到目前正进行的伊拉克境内反美的武装力量同美军的暴力冲突当中。

“如果妥协成为规则，恐怖行为得逞，世界就没有秩序可言了”

“绑架人质，实际上是一种简便的敲诈行动，目的在于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收益。”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研究员殷罡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如此分析。

造成目前伊拉克危机局面的原因有两个方面，一是美国的占领策略的问题，美国没有按照常规利用原有的国家机器，他们解散了复兴社会党，解散了军队,采取的是直接统治的方式，扶植新的同盟，这样做的风险很大，不能保证有效的战后管理。另一方面，萨德尔是什叶派的少数派，也是美占领后惟一没有参加临时管理委员会的派别，他看到美国方面交权的决心很大，也希望在权力移交之前能够从中争取到较大的份额。

4月8日，一个自称是“穆斯林战士游击队”的组织绑架了3名日本平民，绑架者扬言，如果日本派驻伊拉克的自卫队不在11日下午4点前撤军，就要将人质烧死。但日本政府态度强硬，小泉表示派遣到伊拉克的自卫队将继续驻扎下去。

在绑架者规定的期限之后，日本的人质危机仍悬而未决。4月12日访问日本的美国副总统切尼，也多少能从日本公众要求小泉撤军的愤怒中，感受到来自这方面的压力。

“至于绑中国人，我认为可能是绑错了。”殷罡对本刊表示。

12日晚9点，绑架者将被扣押的7名中国人移交给伊斯兰教长老会，这是他们响应伊斯兰教长老会呼吁伊拉克武装分子释放平民人质的呼吁。目前，7名人质已被转交给中国驻伊拉克大使馆复馆小组。

殷罡指出，“有关国家肯定不可能因为绑架了几个人质就做出让步。因为国际上对于恐怖主义已经形成一定的原则。至于方法上，表面的谈判和突然的打击倒是有可能的。如果妥协成为规则，恐怖行为得逞，世界就没有秩序可言了。”

“萨德尔对美国”还是“什叶派对美国”

眼见6月30日美国向伊拉克移交权力进入“百日倒计时”阶段，一场暴力冲突事件让美国措手不及：3月31日，4名美国人在位于逊尼三角地带中心的费卢杰市遇袭身亡，尸体被焚。随后，美国方面展开“警惕决心”的报复行动，出动重兵和坦克围困费卢杰。

于是，驻伊拉克美军逐渐进入了东西两线作战状态，他们在伊中部地区同逊尼派交战的同时，还不得不在伊南部同什叶派的武装派别展开交锋——从巴格达到纳杰夫和费卢杰连线区域内形成了三大武装冲突热点地区。

自4月1日持续的交战，已经造成518名伊拉克人死亡，1200多人受伤，死者中近300人为妇女和儿童；而联军的伤亡也十分惨重，至少70名联军士兵死亡，其中59名为美军士兵。

埃及开罗大学政治学系主任哈桑·纳法博士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了他的担心：“目前我们所看到的极端暴力的局面，可能继续下去并有可能导致内战。因为美国正极力通过对伊拉克人分而治之的策略，操纵权力移交以及宗教问题来维持自己对伊拉克占领的现状。”

但殷罡认为，事情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严重。

“事实上，萨德尔这一派，在伊拉克什叶派当中的影响力不超过10%，伊拉克什叶派地位最尊崇的阿亚图拉(什叶派神职人员最高称号)阿里·西斯塔尼，才是伊拉克什叶派的真正代表，他的主张是停止战乱。”

绑架日本人质事件之后，西斯塔尼的助手即出来对事件进行了谴责。现在，伊拉克90%以上的民众，还是采取静观其变的态度。至于绑架日本人的“穆斯林战士游击队”、绑架加拿大和巴勒斯坦人的“宗教信徒”等，其组织规模不大，不可能长久地制造轰动。

“这次冲突与其说是美军和什叶派的冲突，不如说是美军和什叶派少数派萨德尔之间的冲突。”殷罡如是分析。

现年30岁的穆克塔达·萨德尔出身于伊拉克什叶派宗教名门，父亲穆罕默德·萨迪克·萨德尔是伊什叶派著名宗教领袖之一，1999年遭萨达姆政权暗杀。萨德尔在什叶派中的地位当然不能与西斯塔尼相比，但他打着父亲的旗号，鼓励支持者直接与联军对抗，在民众中的影响力呈上升的趋势。

伊拉克真实的政治气候

美国对伊拉克的占领已经有一年的时间，其间在伊投入的各种援助项目价值不下几十个亿。但即便这样，美国政府仍不敢确保伊民众对美国的信任。相反，几天来伊拉克爆发的暴力冲突表明，当地群众与美国之间的关系仍然是十分紧张的。这不能不引起美国政府对自己在伊战后重建过程中所采取的策略进行反思。

对此，美国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中东问题专家安东尼·科迪斯曼指出，“我们在伊拉克任何一项工作取得成功，都比不上我们在‘争取人心、思维和观念的战斗中遭遇失败所带来的影响那么巨大。”

来自美军中央司令部的消息说，在一年的时间里，美军帮助发放救济粮若干；为200万儿童接种了疫苗；翻修了2300所小学；启动了伊拉克新式军队、警察以及其它安全部门的建设工作；帮助推动电力、石油以及其它产品的生产，一些地区的产量超过了战前的水平。尽管如此，他们却没能使伊拉克人相信他们的计划可以确保他们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对于这一现象，科迪斯曼在最近发布的一份有关伊拉克战后国家重建一周年的研究报告中指出，“虽然目前我们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伊拉克人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联军在许多地区的援助工作给他们带来的好处，或者说这些好处还远远没有能够达到他们的预期。”他认为，这可能“有助于解释为什么美国提供了这么大的援助项目，对于伊拉克人的‘人心和思维、对于他们对美态度所产生的影响还那么有限的问题。”

事实上，最近的一次调查表明，尽管多数伊拉克人认为他们目前的生活较一年前有了改善，仍有51%的人对外国军队的占领持反对态度，表示支持的仅为39%。另一个民意调查显示，目前仍有41%的伊拉克人视外军的进入为屈辱。

美国人早在今年2月在伊拉克进行的一项基本民意调查就已经发现，伊拉克人作为整体对于联军所采取的敌对态度中，什叶派和逊尼派一样多。科迪斯曼把这种态度称作“伊拉克真实的政治气候”。

对于伊拉克什叶派穆斯林对美国态度的转变，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副研究员董漫远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指出，伊拉克战争结束之初，美国把受到压迫的什叶派对萨达姆的不满，同他们对美国行动的支持想当然地划了等号，所以对伊国内局势的控制作了比较乐观的估计。

但临时宪法一出台，什叶派便发现其中的有关条款与他们原先的政治期待有很大的距离，特别是给与库尔德人对国家政治走向的否决权的有关规定，使得什叶派对美国能否兑现其承诺产生了怀疑。另一方面，同其他的伊拉克人一样，部分美军在接管伊拉克之后的大肆搜捕以及美国军车在街道上招摇的情形，也让什叶派穆斯林深深感受到一种国家被外人占领的屈辱。

美国能否顺利交权？

此次冲突发生之后，布什多次强调，美国一定会在6月30日如期向伊拉克交权。但科威特首相萨巴赫·艾哈迈德认为，在目前情况下，美国政府如期向伊拉克移交权力，将促使它走向分裂。

“暴力冲突事件对于美国移交权力的影响是有限的。”董漫远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因为移交只是一个形式，所谓的伊拉克临时权力机构还是个傀儡”。

殷罡认为，权力的移交实际上分为几个部分，其中主要包括行政管理权和主权的移交。行政管理权已经移交，主权的移交则是伊拉克新的权力机构将接管在联合国中目前空缺的代表席位。这丝毫不影响美国的占领。

按美国的计划，在7月1日前，通过间接选举产生伊临时过渡政府，然后在明年进行直选。但西斯塔尼一直公开反对，他希望一开始就进行直选，因为什叶派教徒在伊拉克人口中占60%，直选当然对什叶派有利，但美国不希望在中东出现第二个由什叶派掌权的国家，与伊朗遥相呼应。

在伊拉克，对美军的敌对情绪时刻存在，而且极容易发展为流血冲突。即便不考虑现在的暴力问题，在美国按照计划实现既定的伊拉克民主目标的过程中，每一个具有重大政治意义的事件纪念日、每一个宗教节日都可能成为恐怖主义、暴力活动以及示威游行爆发的日子。这一情况至少要持续到2006年初，新的民选政府正式上任为止。

目前而言，不管是打击逊尼派武装，还是对付萨德尔民兵方面，任何可能取得的胜利，都不能够保证局势的稳定。这一切只有等到伊拉克新政府真正成型，而所有援助项目的影响清晰可见的时候才会发生。

“毫无疑问，只有当政治气候与经济环境有了良好的发展，伊拉克军队、警察及安全部门能够得到适当的培训并配备相应的设施，进而能在很大程度上取代联军的时候，稳定才可能真正到来。”科迪斯曼说，“到2005年深秋乃至冬天以前，这些条件几乎都是不大可能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