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亚菲
自杀率是一个国家人群心理卫生状况的重要参照指数。
位于北京偏远郊区的回龙观医院,这些日子开始变得热闹起来。2002年12月3日,北京心理危机与干预中心在这里成立。这个由政府支持成立并直辖的机构,主要负责对有自杀倾向的人群进行心理干预。这也是中国首家专门研究治疗自杀、抑郁症疾病的专业机构。
在机构成立仪式上,一份有关中国人自杀问题状况的研究报告,引起了公众对自杀前所未有的关注。
中国每年有28.7万人死于自杀,200万人自杀未遂,平均年自杀率为每10万人中23人。这是回龙观医院这份最新研究报告提供的数据。
还有两个数字对比让人更感势态的严重性:自杀在中国人死因中列第5位,前四位是脑血管疾病、支气管炎和慢性肺气肿、肝癌、肺炎。而在15至34岁的青少年人群的死因中,因自杀失去生命的占总人数的26.04%,是首位原因。
“这是一个非常值得我们重视的问题:自杀成为青少年第一死亡因素,证明自杀不仅严重影响健康,还影响国家的生产力,造成巨大的社会经济负担,是非常重要的公共卫生问题。”中心执行主任费立鹏博士说。
这个在中国生活了18年之久的美国人,从生活习惯到思维方式,基本上被汉化了。尽管普通话依然带着浓浓的“外国腔”,但费立鹏的表述却相当“中国”:“预防自杀,就要在群众中广泛宣传,这很重要。没有群众重视,建立自杀预防网络,肯定做不了。”
从1995年开始,回龙观医院流行病学研究室便开始了几个大型合作项目的研究工作,与中国疾病控制中心一起,在全国23个疾病监测点开展自杀死亡的心理解剖研究,共调查了923例自杀和754例其他死亡案例,还收集了一万多个自杀未遂病例。
研究结果颇出人意料:农村的自杀率是城市的3至5倍,即中国90%的自杀事件发生在农村;女性自杀率比男性高25%。这与西方国家的自杀情况完全不同,在欧美一些国家,男性的自杀比例至少是女性的3到4倍。
费立鹏不同意中国女性自杀人数多于男性,是因为遭受了“不公平的对待”。他认为,在发展中国家,男女不平等现象都相当严重,尤其非洲一些国家,那里更加歧视妇女,但在自杀率上,并没有普遍反映出女性多于男性。
“这说明另有原因。我怀疑,更多使用危险品是主要原因。农药的容易获得和极端致命性使她们自杀更易获得成功。”费立鹏主持研究的报告中显示,55%的自杀成功者和43%的自杀未遂者服用了农药。
更让人不安的是,中国与世界10/10万的平均自杀率相比,高出2.3倍,是美国的近2倍,台湾地区的3倍多,成为世界上自杀率最高的国家之一。费立鹏认为,从1987年开始,中国的自杀率就一直保持一个较为平稳的状态,没有明显的增减幅度,但高于世界平均水平,可以说明一些问题。
专家认为,中国的自杀现象带有强大的传统文化色彩。整个社会对自杀现象的宽容,是导致自杀率居高不下的重要因素。曾经有一部名叫《五个女子和一根绳子》的电影,就反映了中国某些落后地区集体自杀的习俗。而在民间,像《梁祝》一样的“殉情”方式被歌颂,也给民众以心理暗示。
“中国没有强大的反对自杀的宗教或法律禁令,因此患有严重精神疾病或长期存在不良生活刺激的个体,就会把自杀视为解脱痛苦、减轻经济或感情负担的可接受方式。”费立鹏在报告中分析道。
“自杀率是反映一个国家民众心理卫生健康的重要参考指标。”北京大学心理学博士研究生钟杰认为。他的根据是,在自杀者中,只有7%的人进行过某种形式的心理咨询或治疗。患有精神障碍的自杀成功者中仅34%曾因心理问题请求过帮助,在自杀未遂者中这一比例是33%。
钟杰说,在国外,从精神科医生,到专职的心理治疗师,再到社区工作者,从社区到学校,从政府心理危机干预机构到民间心理咨询热线,整个社会建立了一个庞大而完善的社会心理支持系统,而在中国,专家们评价,“起码落后15至20年”。
面对记者,费立鹏多次把自杀与艾滋病做比较:“自杀带来的危害猛于艾滋病。每年的自杀者人数是被艾滋病夺去生命人数的2.3倍。因此,对自杀的预防任务非常急迫。”费立鹏心中有这样的构想:在回龙观的干预中心建立全国性的自杀干预热线,并建起面向综合医院的24小时自杀未遂者心理帮助机制,逐步推到全国,建立一个全国性的预防自杀体系,降低中国的自杀率。
费立鹏勾勒出中心未来的“蓝图”:在随后的8年内,力争将中国的自杀率降低20个百分点。“也就是说,通过中心的工作,每年平均挽救5至6万人的生命,预防40万人自杀未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