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 袖
对风度翩翩的美国前外交官保罗·布雷默来说,8月16日这一天有点不同寻常。因为刚好在一个月前,美军在伊战中的阵亡人数增加到148人,与1991年海湾战争的阵亡人数相同,令白宫感到空前的舆论压力;也因为是在5月6日,布雷默被布什任命为“总统特使”,正式出任负责伊战后重建的最高文职长官,截头去尾,刚好过了100天——正是对其在伊拉克“维新”成果作初步评估的时候。
伊人治伊,大势所趋
布雷默5月12日到任之前,美国在伊拉克的官方代表是“美国重建与人道援助办公室”主任杰伊·加纳。“我得为拉姆斯菲尔德干点活”就是加纳复出的动机,它保证了五角大楼对伊拉克的控制权。这位曾在伊北部库尔德地区执行过人道使命的退休中将,仅比布雷默大四岁,却显得老气横秋,全无麦克阿瑟戴墨镜视察日本四岛的神采。当加纳4月7日在一组廓尔喀族人保镖的陪同下在伊拉克亮相时,他看上去更像是来东方旅游度假的现代殖民地总督,而不是许诺给当地人带来面包、自由和秩序的传教士。
从萨达姆垮台的4月9日算起,加纳将军作为美英联盟代表在伊拉克短暂主持了一个月。由于听命于五角大楼的错误指令,加纳丧失了许多机会。比如,美国务院和其他一些机构曾花费数百万美元,就伊拉克战后法制建设到恢复石油出口等问题起草了大量卓有成效的计划,但当五角大楼赢得了白宫赋子的重建使命后,这些工作都被当成了废纸。再如,五角大楼以为依靠伊拉克的反萨力量,就可以“三下五除二”解决全部历史遗留问题,甚至期望伊拉克警察能积极投身美军及其扶持的民事机构来开展重建工作。这种“解放者”的心态遭到现实无情的嘲弄:一方面,那些长期在海外居住的“反萨人士”在国内太缺乏组织性和代表性,而且非常不适应当地的艰苦生活,使得他们无法取得伊民众的信赖。另一方面,遭受多年压迫的什叶派穆斯林通过抢劫、破坏公用设施发泄对前政权的不满,也令巴格达的人身安全和水电供应受到威胁而在从巴格达到提克里特之间的“逊尼派三角区”内,预感己方政治特权将受损的逊尼派穆斯林不断举行反对美军占领的集会。五角大楼对此视而不见,美军甚至在占领巴格达后,以“保证安全”为由,让本应立刻进驻的加纳将军推迟了两周时间才开展工作,浪费了争取民心的最佳机会。
布雷默作为反恐专家,一开始就得到了布什和鲍威尔的信任。他将治安问题摆上了首要日程,恫言“对于抢劫者,我们准备开枪打一批,以示惩戒”。在他到巴格达后的两天时间内,美军训练的伊拉克警察就逮捕了300多名嫌疑犯,他们都属于战前被释放出来的暴力犯罪分子,这使得巴格达市民包括国际社会都开始对美军控制局势的能力有了积极的评价。布雷默还召集“准备摘桃子”的各派反萨达姆组织,要求他们“将妇女、基督徒和部落领袖吸收进来”,以保证“代表最广泛的民众”;并宣布在此之前,他们只能参与联盟的顾问委员会,而不负责组建临时政府及担任要职。这样一来,渴望总统宝座的“伊拉克国民会议”领导人沙拉比,还有吵闹着要在巴格达筹建新法庭的两派库尔德组织都傻了眼。沙拉比不仅灰溜溜地将办公地点从豪华俱乐部转移到了相对普通的地点,还被迫解散了手下那700多名所谓的“自由伊拉克武装”。另外,鉴于复兴党党员有20万之众,难以完全让其“靠边站”,所以布雷默摆出了宽宏大量的姿态,称其中一些人“作为个人可以既往不咎”。这一“特赦令”影响深远,因为与什叶派的宗教党派相比,伊拉克复兴社会党属于世俗化的力量,在萨达姆掌权之前更是进步势力的代表,美军要想恢复伊拉克社会秩序,抓捕萨达姆及对付居心叵测的外来势力,免不了要利用其中一些人。
7月底,由布雷默任命的伊拉克临时管理委员会(临管会)选举产生了一个由九人组成的领导机构,其中什叶派穆斯林五人、逊尼派穆斯林和库尔德人各两人,他们每月轮流担任主席。这一政治安排是基于对伊拉克人口构成现实的承认,显露出用“黎巴嫩模式”搭建伊新政权的意图。而此前白宫之所以在新政权组建问题上畏葸游移,一是担心让与伊朗暗通款曲的什叶派当权是一件“前门驱虎,后门进狼”的事,二是考虑到逊尼派一直是伊拉克的统治民族,颠覆这一传统会激起更大的反抗,但在“逊尼派三角区”内屡屡发生美军遭袭击的情况下,布雷默也顾不得上述利害,径直让什叶派政治力量崭露头角,借以报答什叶派群众对“倒萨”的支持,惩罚逊尼派民众的暴力不合作。随着临管会开始运作,据称下一步将成立制宪委员会,通过全国性的参与和辩论,起草新宪法,根据宪法举行大选,最后实现主权归还。布雷默希望伊拉克能够在2004年举行大选,但他指出,这最终要由伊拉克人民来决定。他说:“由伊拉克人自己制订宪法十分关键……他们需要就相当多的重要政治问题做出决定。我认为,这些问题对伊拉克社会的前途是如此重要,我们不应把我们的观点和方案介入进去。”联想到二战后美军为日本制定的一部和平宪法今天正面临被大幅修改的命运,布雷默“不介入制宪”的表态可谓有先见之明。
代价不菲,进展有序
目前,美军在伊拉克驻扎近16万人,每周遭袭数十次,一个月的开销就高达40亿美元。但老实说,比起越南战争中美军死亡近6万人和接近30万的伤亡总数,这样的代价还是很轻微的。即使把美军子以保密的算上,在伊拉克的伤亡总数估算为1000人,那也只不过是0.67%的伤亡概率;由于医疗设施的“近水楼台”,美军死亡率在战后进一步降低,与香港市民今春感染非典的几率大致相同。这还是在美军经常一次拘捕几千人,一天发动几十次突袭的情况下付出的代价。由此不能不佩服美军“武装到牙齿”的自我保护能力,并且怀疑媒体日复一日报道美军的伤亡是否在无意中夸大了占领的成本。
至于伊拉克方面的伤亡,有媒体预计至少有5000人死亡,数万人伤残,但现在根本无法统计其中到底有多少“冤死鬼”。美军声称,将通过信件来通知伊拉克人其赔偿请求的受理情况。另有美国军官说,伊拉克人的性命同美国和英国人比较起来,“价值要小得多”,最多只能给予数千美元的补偿。似乎对于在萨达姆时代每月只能领到几十美元工资的伊拉克人来说,美军士兵一个月的薪水就够补偿其一条人命了。堪作比较的是,美军在伊北部城市摩苏尔击毙萨达姆的两个儿子,却付出了每个人头1500万美元的赏金。可见,美国也不是怕花钱,只是想花在刀刃上。由于击毙乌代、库赛解除了伊拉克人心底挥之不去的恐惧,美军随后接到如潮水般涌来的关于萨达姆行踪的举报,并连续抓捕多名萨达姆亲信及侍卫,用美军的话说,“套在萨达姆脖子上的绳索越来越紧了”。
7月下旬回国一周的布雷默23日在华盛顿说,如今,伊拉克所有大城市和85%的城镇都有自己的市政委员会,所有的医院和95%的诊所都已恢复接诊,所有的大学都已复课,学生们正在参加期终考试,已有90%的公立学校重新开课;经济方面,近两周来已经发行了统一的伊拉克货币,这是12年来伊拉克人首次可以使用同一种货币在全国各地购买商品。他还指出,国际社会已开始为伊拉克的重建工作提供支持,有19个国家派出了军队,超过24个国家保证将为伊重建捐款。他希望定于10月举行的捐助国会议将能导致更多的财力援助保证。当然,布雷默也承认,由于伊石油出口增长缓慢,伊拉克在未来的年月中仍将是一个贫穷国家,预期在2004年以后才能消除财政赤字。
巴格达的年轻人已经等不及了,他们久旱逢甘霖、及时行乐的场面,比之塔利班倒台后阿富汗人的兴奋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伊拉克曾是英国殖民地,懂英语的人很多,石油国有化之后,他们又曾“阔过”,懂得消费和享受,更知道补回失去的时光,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除了摇滚乐、可口可乐和好莱坞大片,他们还迷上了到新开的网吧上网冲浪,并把语音聊天看成是和国外朋友和亲戚保持联系的最好方法。客观地说,美国人在伊拉克建立互联网中心、解除互联网浏览限制,固然是想“把传播美国的外交政策和观点融人到阿拉伯年轻人喜闻乐见的大众娱乐节目中去”,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此外,修改教科书,剔除其中的反美主义内容也是联盟当务之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伊拉克的负责人卡纳尔8月5日称,伊拉克中小学生所需的500万册教科书已经全部印刷完毕,在开学前即可发放到相关学生手中。据最新一期澳大利亚《全球观察周刊》披露,因为时间极为仓促,布雷默及临管会决定先行编纂中小学生教科书,大学教科书稍晚时候再行具体修订编纂。同时,美国国际开发署将负责为伊拉克提供黑板、笔和书包等教学物资。
近日,联合国秘书长安南敦促安理会承认作为过渡政权的伊拉克临时管理委员会。由于各大国在伊拉克问题上不存在根本的利害冲突,对这样一个“因为美英入侵而更迭的政权”进行事后承认是迟早的事。与阿富汗不同,伊拉克作为“中东民主样板雏形”的地位决定了它將长期获得充分的资源供给,包括像布雷默这样曾先后在耶鲁、哈佛以及巴黎政治学院等顶尖学府深造的西方精英,将为给古老的两河流域文明嫁接上现代西方文明,使之与温和的伊斯兰文明交融而殚精竭虑。尽管IMF首席经济学家瑞占警告说,如果无法确保伊拉克丰富的石油财富得以在更广泛的国民中进行分配,那么将伊拉克转变为自由民主国家是非常困难之事。但值得期待的是,伊拉克的明天会更好!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