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东方
下雪了。
初冬的雪,又轻盈又脆弱,晃悠悠地从天上飘下来,落到地上就化成了水。雪水洒在灰蒙蒙的街头,蓬头垢面的城市,立刻就有了精神气,充满生机。
我伫立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凝视着楼下被雪水洗得绿茵茵的新草坪,惆怅却一丝丝爬上心头。
这草坪遮盖的地方,曾是一片灌木丛。两棵春桃,一排棕榈,几丛芭茅草,其间夹杂着一株腊梅。往年这时节,每当雪花飘落,它那淡黄色的花瓣便灿然绽开,满院子都是梅花的馨香,可惜,再也闻不到了!
今春机关讨论环境改造方案,决定把这块地方改植草坪,我也曾参加过会议。那时,为什么就没想到这乱木丛中的腊梅呢?我是最喜爱梅花的,也有能力说话把它留下来,可为什么又没说呢?
怀着这种内疚的心情,我就这样久久伫立着,沉吟着,并试图找借口安慰自己,不要自责。但无论怎样为自己开脱,腊梅的影子在跟前总是挥之不去。
其实,这是一棵极为普通的树。由于生长在乱草丛中,从来就没被人怜爱过,呵护过,长得没个模样。两米来高,碗口来粗,主干不发达,枝桠却很多,密密的枝条显得毫无章法,横七竖八地乱伸着,浑身上下长满疙瘩。既没有艳丽的华冠,又没有婀娜的细腰,如果光从外表上看,确实与一般的杂树没有二致。且又邻着一排高大的水杉,经常屈居在它的阴影中,平时自然是不会引人注目的。它也有辉煌的时刻,不过,是在寒风凛冽的冬季。
江南的冬天,朔风像一把利刃,斩得百花凋零。多少娇美的花儿凋谢了,多少茂盛的枝叶枯萎了,就连爬山虎,那样富有顽强生命力的物种,也像挂在墙上的一张破鱼网,全没了生气。惟独腊梅,不畏强暴,在冰天雪地里孤零零地吹响战斗的号角。傲雪凌霜,昂首怒放,以昂扬的斗志,喷发生命中最华彩的乐章。
这时,只在这时,人们才会向它投来赞许的目光。
古往今来,“岁寒三友”中,梅是最受人青睐的。多少文人墨客,为它吟诗作赋,泼墨丹青,推崇的也正是它那高尚的品格。作为一种人生境界,梅花的风骨堪称效法典范:与大树为邻,不自卑;与小草为伍,不自傲。安贫乐命,朴实无华;坚贞不屈,刚正不阿。不争宠,不作秀,重气节,守本份。一个人,如果也能修炼到这个份上,那才真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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