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祥/文 褚大伟/图
清朝乾隆某年仲夏,杭州西子湖畔的南屏山下忽然来了一群乞丐。老老少少十几人,为首的一个年约40多岁,身材魁梧,又黑又胖,宽阔的方脸上,最惹人注目的是那弯弯曲曲长满两颊宛如虬龙须般的黄胡子。因此,人们背后都称他“虬髯丐”。
众乞丐身上都斜背着一只鼓溜溜的布囊,手里都提着一只带盖的竹篮。这时晨曦初露,他们先在山下的净慈寺外歇了歇脚,就在虬髯丐率领下向南屏山进发了。
他们此行是去南屏山中捕蛇。
却说这南屏山一带长期以来蛇类繁多,其中不少蛇属于剧毒,致使远远近近游客居民遭蛇咬伤乃至送了性命的情况时有发生。现在见到众乞丐要进山捕蛇,附近人们顿觉精神一振,年轻的、胆子大点儿的就索性跟在乞丐们后边,一道进山去看看新鲜。于是,呼啦啦这队伍竟接近百十人,好不热闹!
大约一袋烟的工夫,人们来到一山坳深处。但见这石幽草茂之间露出一孔黑的洞口。洞口直径有一尺多,四周石滑草偃,无遮无挡,一看就像是常有大活物出入的所在。近前的人们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本能地退到了后边。
虬髯丐目光如电,迅即扫视了一下洞口周围形势,然后就在洞口前面的小片平地上迈开禹步,转了几个圈圈儿。他一边转,嘴里还一边念念有词。那位问了:什么叫“禹步”呢?相传远古时候大禹治水,终年奔波劳累,脚上生了病,走路一颠一跛,世人称之为“禹步”。后代的巫师、道士作法,往往仿效这种步法,所以也称“禹步”。
禹步祈祷已毕,虬髯丐俯身上前,面对洞口,双唇聚缩成喇叭状,运足满腹之气,向着洞里“呼、呼、呼”连喷三口,便听洞里传来“隆、隆、隆”的响声,直让人发瘆。
再看众乞丐,这时早已排成雁字分立洞口两旁,各自伸手从布囊中取出大把的青草叶塞进嘴里猛嚼起来,眼睛却瞪成铜铃般盯住洞口。
说时迟,那时快。洞里响声刚过,就见一条一米多长的火赤练黑首花身,率先“噌噌”出洞;紧接着,蛇群便直扑洞口,潮涌而出。好一幅万蛇竞走图!从种类说,乌梢蛇、青梢蛇、眼镜蛇、蝮蛇、金环蛇、银环蛇……还有许多不知其名的蛇,果然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从形状说,大的、小的、粗的、细的、长的、短的、钝的、尖的,像荆条的,像棒槌的,像螃蟹的,像鲇鱼的,像鲜黄瓜的,像干柴棒的,虎头龙身的,尖嘴扁肚的……真是千奇百怪,触目惊心;从颜色说,赤、橙、黄、绿、青、蓝、紫、白,杂色斑斓,炫人眼目,赤的赤似朱砂,青的青同蓝靛,绿的绿若铜青,白的白如雪练,黄的黄赛老姜,还有的黑白相间,红绿夹杂,实在让人浑身肉麻,不寒而栗!
面对遍地四窜的群蛇,虬髯丐早已闪让一旁,众乞丐则抖擞精神,加紧操作。他们将口中草汁涂抹在各自双手的手心手背和腕子上,再将草渣塞住鼻孔,而后便开始放手捉蛇。他们捉得那么麻利,那么轻松,就像农民捡拾掉在地上的庄稼一样。看客们百思不解:那么多种毒蛇,包括凶暴残忍的眼镜蛇,到了他们手里,怎么一条条竟软绵绵成了面条,就那么乖乖地听任他们拾来就放进编织细密的竹篮里?这就是那布囊中青草的神秘魔力吗?
不大会儿,地上的蛇已经所剩无几。众乞丐神彩飞扬,看客们惊魂甫定。然而,就在这当儿,忽听得洞中飒飒骤响,如风雨大作。在场众人莫不悚然震骇,面面相觑。
只有虬髯丐镇定自若,他告诉大家:“蛇王来了,你们快快躲开!”说罢,他也伸手从布囊中取青草叶嚼将起来,并独自一人面洞而立,将两臂高举在头顶之上。
眨眼工夫,洞口有恶风扑面扫出,险些将虬髯丐击倒。挟着恶风,一大蛇黄头青身,头上长着短肉角,身子有人的大腿粗,訇然飞将过来,尾巴一甩,便把虬髯丐盘起三匝。那蛇缠住了人,就昂起带角的巨头,张开大口吐出长芯,连连向虬髯丐头脸上喷气,发出“嗡嗡”的响声。这番情景,吓得远处的看客们魂飞魄散,惊叫爹娘。
虬髯丐被蛇王缠住身子,顿时呼吸困难,面色如土,但他咬牙强忍,紧闭双目,赶快将嘴里的草汁猛地喷向蛇头。说来也怪,偌大蛇王,一经挨了虬髯丐这几番喷,居然立马就耷拉下头来,再也不能喷气了。然而蛇身却如粗大的钢丝绳般更加紧狠地缠住虬髯丐,使他动弹不得。人们看到这情景,冷汗早已湿透衣衫。
趁着蛇头萎垂的机会,众乞丐赶紧向虬髯丐口中递上草叶。因为这时他被蛇缠紧,手在头顶上,已无法向下探囊取草了。
虬髯丐口中得草猛嚼,两手在头顶上仍对蛇头作着口诀。
蛇王到底是蛇王。草汁药力稍过,它便又昂起头来,再用毒气猛喷虬髯丐。而虬髯丐立马用口中的草汁回喷蛇王。双方就这样一来一往,生死相搏,难分难解。旁观者忽然忘却了骇怕,一个个张嘴瞠目,简直看得呆了傻了。
如此这般斗了三四个回合,蛇王终于支持不住,身子软了下来。它放松尾巴,解除了对虬髯丐的缠绕,然后缓缓掉过蛇头,向洞中蜿蜒退去。它认输了。虬髯丐获得解脱,站在那里目送蛇王入洞,也不追逼。刚才虬髯丐决斗蛇王的时候,众乞丐已将地上的余蛇捉拾一尽,竹篮装满,篮盖拴牢。这会儿虬髯丐大获全胜,便率众乞丐班师凯旋。看客们也相随归去。
一行人回到净慈寺前,再看虬髯丐时,头、脸、脖子已经渐渐肿大起来,不大会儿就肿得耳、眼、口、鼻成了平面,可见其毒之烈。他赶紧吩咐众乞丐,多多咀嚼布囊中的青草叶,轮番不断地往他頭上脸上脖子上猛喷。一直喷了近半个时辰,那毒肿才渐渐消了下去,大家这才放了心。
当场有好事者问虬髯丐道:“你们为何把那条最大的蛇给放掉了呢?”
虬髯丐笑道:“那大蛇乃是蛇王,我要是收拾了它,四山的蛇王都会赶来相拼,恐怕我们这些人就没有能活着的了!”
天已傍午,寺前的商贾、居民见众乞丐捉了附近山中之蛇,都觉快意。于是大家凑些银钱,在寺前酒家置办酒席款待众乞丐。虬髯丐和他的众徒们酒足饭饱十分高兴,临去时将布囊中剩余青草叶留给了主人们,叮嘱他们道:“这种草最能解毒,无论蛇咬蝎蜇,还是生疮长疖,嚼了这草敷在伤口,立马就好。”说罢,众乞丐提上沉甸甸的竹篮,径奔药铺去了。
选自《上海故事》2001年第9期
(韦志彪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