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 琛(广州)
本月11日,举国注目的第九届全国运动会开幕式在广东奥林匹克体育中心(简称“奥体”)举行。新体育场馆的设计之新颖先进,令国外不少同类场馆也相形见绌,成为九运会的一大亮点。
为承办本届九运会赛事,广东下了大力气。短短几年间,广州就新建了奥体、广州体育馆两座大型体育场馆,并建起竹料水上运动基地及芳村、黄埔、花都三区的区级体育中心。加上原有的天河体育中心、越秀山体育场等15座旧馆,广州现总计拥有体育场馆21个。
但有些问题,不能不做一番未雨绸缪的考虑:这么多漂亮、先进的体育场馆,在开完九运会以后,将如何展现其存在价值?而再进一步的问题则是:一个城市,究竟需要怎样的体育设施?
“奥体”的忧虑
“奥体”位于广州市天河东圃现省体委的黄村体育基地内,投资10亿元人民币,占地面积约100万平方米,是天河体育中心的两倍,是目前全国最大的体育中心。它位于天河体育中心东面7公里,目前仍是一座孤单的庞然大物:远离闹市与居民区,人流稀少,公交不便,没有私家车的工薪阶层难以前往观赛。不少人忧虑:“奥体”会否在九运会后再次成为政府的沉重包袱?
记者了解到,政府有关部门目前正商讨每年补助该体育中心的经费。据悉,奥体在试运行不到一个月时间里,电费就接近100万元,今后每年的运营费用至少需要3000万元。
其它为迎接九运会而兴建的场馆也有类似忧虑。流溪河畔的广东国际赛艇中心比赛场地是长2250米的人造水场,耗资两亿;与之相隔不到两公里的“激流回旋基地”同样是新建项目。但赛场目前仍如两座“孤城”,若无饮食、住宿、娱乐等配套设施,“集观光旅游、休闲度假和体育运动为一体的水上乐园”很可能只是一句空话。
花都区体育中心投资1.5亿,预计每年运营费用为100万元。花都区体育局将由政府直接参与管理,通过场地出租、开演唱会等方式进行经营,初步估计收入约为60万,亦需政府补贴。黄埔区体育中心投入2.6亿,经营方式尚在探讨中,有可能与企业合作经营,在第二期建设中,将增建水上项目、饮食等配套设施。每年运营成本尚未有精确计算。
虽然广州人口密集,但有心思进入体育场馆做常规锻炼的市民仍为数不多,在没有赛事的日子里,体育场馆的生存形态将会是怎样?
“天体”的当年尴尬
谁都难以忘却当年的天河体育中心(以下简称天体)在承办六运会后的举步维艰。
“天体”于1987年为迎接六运会而建设,是计划经济时代为赶“六运会”之急需,一边设计、一边施工,然后补办有关工程项目手续完成的。当时,它功能单一,纯粹考虑体育竞赛,没有全民健身和体育配套功能,也没考虑多种经营的可能性,为以后的维护保养留下巨大难题。
“天体”建设3年之后,政府部门即取消了财政拨款,其运作经费缺口巨大,陷入严重的生存困境。当时,它每年从体育活动获得的场租不足200万元,而1997年光水电费支出就高达550万元。“天体”找到的出路是向社会敞开怀抱,于是,夜总会、装饰公司、证券公司、汽车展销场纷纷拥入。2000年的整顿中,“天体”查出违法建设73宗,建筑面积约2.6万多平方米,其中包括改变原体育设施附属用房使用功能38宗,把体育中心东北角改为汽车展销场等等。
对“天体”90年代的转型,现在仍有争议。支持者援引1996年第八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中提出的“体育要走社会化、产业化道路”,从“事业型、福利型”逐渐向“经营型、消费型”转化,认为天河体育中心的“以商养体”、“以商促体”无可非议。
不可否认,“天体”当年的“经营性尝试”确实有其合理性。但问题在于,建设初期的无规划致使后来的违法经营一窝蜂地挤入,加之没有健全法规限定体育场馆经营的范围、程度,使过于浓重的商业色彩掩盖了体育场起码的公益性质。
现在的“天体”70%的经营收入仍靠出租场地获得,体育中心的经营以体育健身、体育旅游为亮点,以“休闲体育”为旗号,渐为市民认可。但直至今天,已兴建14年的中心仍然面临游泳场馆闲置的问题,仍在探索适应市场的路子。
处于闹市中心地带的“天体”尚且如此,那些地理位置偏僻的体育场,就不能不使人更担心能凝聚到多少人气、以及凝聚的人气是否能与其规模大致吻合。
一道世界性难题
体育场馆经营一向是世界超级难题,一般少有盈利,世界各国均为举办运动会之后的场馆经营伤透脑筋。
据了解,世界体育场馆的建设、养护主要有三种形式:一是国家建设国家养护,这是许多发达国家采取的方式;二是国家建设,交给企业管理养护,如香港政府大球场、福冈5万人圆顶体育馆以及现在的新广州体育馆;三是国家建设,交给体育行政部门管理、养护,“天体”和我国大多数体育场馆就是这种运作方式的典型。
目前“以商养馆”是国际上较为流行的做法,如美国利用四大职业比赛即NBA职业篮球联赛、MLB职业棒球赛、NHL冰球联赛和NFL美式足球联赛来作为支撑场馆的主要收入。在日本公共体育设施的经营方式中,“公设民营”的委托方式比较有特点,即庞大的建设费用由政府承担后,委托民间单位负责管理、经营。成功范例之一是东京荒川综合体育中心。其经营业务委托民间企业负责,公司在经营健身俱乐部的同时,还开设了许多生动活泼的体育教室,活动项目多达30余种,很得大众欢迎。
还有一种国际通用的建馆方式也值得借鉴:运动会搭的是临时设施,赛事结束,场馆也就“平地消失”。2000年悉尼奥运会大部分场馆设计就充分体现了人文奥运的理念。不论运动员村、记者村,甚至部分场馆,均是拿木板搭起来的临时建筑房子,用集装箱大铲车一铲就能运走。还有不少比赛点是“借的”,比如排球馆是娱乐中心,举重馆是会议中心,击剑馆则是展览中心,羽毛球馆是农展馆,观众席多为临时搭建。由于澳洲用不着那么多椅子,比赛结束后,有一半座椅被拆下来运回法国。奥林匹克公园里的所有空调系统都是从美国租来,赛后也物归原主。
日本有一句古老俳句:“聚则成草庐,解复成旷野”,其实也符合现代社会的建筑智慧!
新广州体育馆告别包养
今年7月1日,坐落在广州白云山下的“新广州体育馆”正式投入使用。此馆采用的即国际上流行的“以商养馆”的方式,还开创企业全面建设经营体育场馆的先河,摒弃了政府每年向体育场馆输血的惯例。目前,体育场馆交由企业经营管理的做法在省内尚属首例。
广州体育馆新馆用地面积达20万平方米,其中10万平方米是新馆的面积,余下10万平方米用于建设公园。体育馆由政府与企业共同投资,政府占90%,广州珠江实业集团占10%。政府在举办大型体育活动以外,体育馆日常运作完全由企业承担。
据悉,在今后30年,广州珠江实业集团将拥有新广州体育馆的经营权,政府不再给予新体育馆经营资金。珠实集团则每年要上交政府1000万元作为体育馆更新改造费用。
简单算一算账,就会发现光靠体育馆本身营业赚钱近乎不可能:即使它每天从早上9点开放到晚上9点,游泳、羽毛球等场馆全部满负荷出租,一年收入也仅400万元左右,但它每年的运营费用至少需要3500万元(包括上缴政府的费用)。
“我们有心理准备让新馆亏本5年,”珠实集团总经理冯劲告诉记者,“市民之所以仍能在此享受到价格相宜的运动项目,商业运作是支撑点。”据悉,在九运会结束后,新体育馆旁,由珠实开发的一处地产将向市民公开发售。并且,将来的新体育馆每月大约承办10场演出、展览。所谓“堤内损失堤外补”,珠实自有一番打算。
冯劲认为,世界上成功的体育馆经营除了依靠本体,还得争取成为知名球队的主场,与传媒、球队、广告公司合作,才可能生利。所以体育馆将力争参加国际体育联盟。另外,珠实集团还接管了原广州体育馆的业余体校,成立运动俱乐部。计划一方面通过办体育训练班,推广全民健身,做到“以体养体”。另一方面在培训班中发掘“体育尖子”,再通过优秀运动员转会费、开发明星效应下的体育商品,来维持俱乐部赢利。
不知广州新体育馆是否真能摸索出一条“可持续发展”的新路,为其它的体育馆所效行。
必须看到,企业经营体育场馆在国内也有不少失败的例子,上海8万人体育场1997年起由上海东亚集团经营,香港大球场由香港政府兴建后交由温布莱国际有限公司管理,都因收费太高或噪音扰民问题被政府收回管理。如何使企业的经济效益和体育场本身要求的公众关怀相结合,着实不易。
不过广州也自有“以商养体”的优势:据2000年有关资料统计,全市体育人口已近40%,市民体育消费每月人均高达100元。在全国大城市中名列前茅。“商业体育是产值能与石油化工业媲美的行业。”对国际体育产业有深入研究的广州大学刘学谦教授认为,政府应该马上重视和引导广州的体育产业发展,如果现在不能打好基础,待中国“入世”,广州体育产业的民族化内涵可能会被淹没。
问题是:发展体育产业是否就一定要兴建大量现代体育场馆?
大众体育从社区搞起
毋庸讳言,广州多数体育场馆,大部分在兴建之际,均未对日后经营、设置做出长远规划,甚至对能吸纳多少市民参与活动,都没有细致的估算。把场馆作为一个“产业”来经营,也往往带点“事后弥补”的味道。
作为政府主管体育的行政部门,长期以来存在着“重竞技轻群体”、“重办轻管”等现象。近十几年来,为筹办“六运会”和“九运会”,政府和社会投入大量资金,兴建一批高标准的比赛场馆,但体育设施资源分布并不合理,使用效率也低。而一个场馆如果只能在大型赛事中露露脸,或只作为培养国家运动员的基地,势必牺牲了大众体育,不利于体育产业的发展壮大。
我们看到,对于大众来说,进行体育活动,不一定非得进大型场馆、体育中心不可。便利性往往是运动者的第一考虑。
国际经验表明,在大众体育发展的初级阶段,场馆体育仍属一种奢侈品,政府投入巨资,换来的只是极少数民众受益。场馆收费、远途公交早已把普罗大众拦诸门外。诸多学者都指出,社区体育中心、自然体育才是市民健身体育打基础的发展之道。
日本的大众体育是值得中国借鉴的。日本体育人口比例、国民体质状况、人均体育消费额在全世界都位居前列。尤其日本的国家体育政策提出了“终生体育”的新概念,把大众体育放在和竞技体育同等重要的位置,甚至向大众体育方面倾斜,居民社区在建设和管理中,首先考虑的也是方便人们参加体育。
但现今广州社区体育设施现状同广州经济发展水平仍很不相称。广州市体委曾对广州165个新建小区公共体育设施作过调查,发现有相当多小区没有或达不到国家规定的居住小区体育设施用地最低标准。如大型住宅穗园小区拥有9幢高层建筑,共有1872家住户,仅有一个约300平方米的篮球场。越秀区东风小区15个居委会,共4.5万多居民,竟无一体育设施。
体育主要不是拿来观赏的,体育成绩也不仅是面子问题。体育更关系着民族的健康体魄。我们衷心希望,广州在搞好场馆体育之后,会将注意力转移到社区体育上来。毕竟,一个城市的体育成就,并不体现在场馆的数目、运动员夺取奖牌的数目,更重要的体现是市民热爱体育,并且可以随时参加体育。
在俄罗斯一份杂志上,对体育组织有这样的定位:不应把商业利益放在首位;不应当创造只为少数人开展的体育项目;要保持人类所固有的天性;要为更多的人提供从事大众体育活动的条件和机会,使体育不受年龄、性别、出身及社会地位的限制。
这应当是推进体育事业的人们的目标和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