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恩恩
美国航空博物馆坐落在首都华盛顿,是史密斯索尼恩学院的组成部分,也是参观人次最多的美国博物馆。我在博物馆主要入口的衣帽寄放处工作,几乎可以观察到每个参观者。玛丽安在衣帽处旁边的小店里兜售纪念品,她喜欢下注赌博,热衷于研究概率。她说,据她推算,只要我在这儿工作112年以上,就可能看到所有的美国人。我把她的推论讲给许多人听,但没人相信。辛尼例外。
这个博物馆每隔半小时播放一些短片,其中,《飞》是最受欢迎的,游客总是一大早就来排队买票。大约三年前的一个下午,我发现了辛尼,他站在等待观看1∶05那场电影的队伍里,看上去十分焦虑。虽然他只是个瘦高的普通小伙子,但我预感到有什么特别的事会发生在他身上。我还可以肯定他在等他的女友,准备一道私奔、结婚。别以为我胡扯。我在这儿足足18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对很多事有不言而喻的本事。
参观的人越来越多,我再无暇顾及辛尼。但1∶35,我惊讶地看到辛尼还站在买票的队伍中。2∶05,他的女友没出现;2∶35,她还没来;3∶05,她仍然杳无影踪。辛尼的脸上写满了失落。当他徘徊到我窗口前,我叫住他,希望能帮帮他。
“她又小又黑,19岁,但有一张活力四射的脸。她穿一件棕色软毛外套,您见过她吗?不过,她今天也许穿了别的衣服。”
我摇摇头。辛尼又给我看她寄自内布拉斯加的明信片。“星期四,航空博物馆见,一起飞。爱你,爱你,爱你,永远爱你的凯特。”
“打个电话到你家。也许,她在那儿等你。”我建议。
辛尼十分忧愁:“我只能在这儿呆两天,然后就去佛罗里达。我在那儿找了份工作。所以,我目前根本没有固定地址或电话。”说完,他又排在等待4∶35那场电影的队伍后面。
第二天,辛尼又来等待。我问:“知道她在哪儿上班吗?”辛尼点点头:“她是园艺师,我已经给她以前的老板打过电话,他说凯特已经辞职了。”
辛尼一直等了三四天,还是没有任何消息。附近的警察帮忙寻找,也一无所获;这些天并无凶案发生,他们推测凯特临时改变了主意。但我不相信,辛尼更不相信。两周过去了,辛尼依旧没等到凯特。于是,我告诉辛尼玛丽安的“推论”:“如果凯特是名游客,如果你等得够长,总有一天,你会等到她。”
后来,辛尼成了我的“同伴”,在玛丽安的小店上班。我们不再提及凯特,也不考虑“玛丽安推论”的可能性。但注意到辛尼总是留心观察每一个游客。一年后,玛丽安移居墨西哥州,辛尼成为小店主人。
新的春天来临,游客又络绎不绝起来。这天和平常一样,入口照例人流如织;这天和平常的确不同:我听到一声欢呼;接着,纪念卡、明信片、玩具等被扔得满天飞;然后,辛尼跃过柜台,踢开面前的障碍物,飞也似地奔向10英尺外的一名女子,紧紧抓住她。她又小又黑,但脸上活力四射——凯特!他们热烈地拥抱,又悲又喜、且涕且笑,忘情倾诉别后相思。偶尔听到凯特的只言片语:“那栋房子、那栋位于街尽头的房子。”
原来,凯特当时确实到了华盛顿,但找错了地方。很小的时候,她曾和家人参观过史密斯索尼恩学院的另一个飞机博物馆。这回,她在那儿苦苦等待,却没想到它已经搬迁进这个博物馆。她等了几天,直到身无分文,便在内务部找了份工作,决心留下来继续等待。
“你一直都在华盛顿?”辛尼难以置信。
凯特点点头。
“每个人都会想到参观美国航空博物馆!你在这里三年,却从没来过?我一直在这里等,一直在等这一天,我一直留意这里的每一个人……”
凯特听完辛尼的话,脸色渐渐变得灰白,她回望着大门,喃喃自语:“三年啦!我就在这附近工作,却从没有进来,没有进这个我最该进的地方!”说着,她紧紧搂住了辛尼。两人抱头痛哭。
妙不可言、撼人肺腑的人生悲喜剧!我为玛丽安无缘得见而深感遗憾。当凯特踏进博物馆的瞬间,我相信它已为“玛丽安推论”做了最精妙的论证:如果你坚持等待,总有一天你会等到她。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