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之眼(三)

2001-05-22 19:16
海外星云 2001年24期
关键词:时代

“庆祝”珍珠港事件

就在珍珠港被袭的那个星期天下午,鲁斯夫妇正在自家的别墅里宴客,鲁斯似乎显得很兴奋,因为所有的好人终于都站在一边,准备打击坏人。鲁斯喜欢美国目前面临的单纯道德选择。当许多美国人只想到生存和报复之际,鲁斯有绝对的信心,美国一定会胜利,他早已展望战后美国世纪的来临。

剑拔弩张

珍珠港事件前,鲁斯一直很窝火罗斯福总统不重视亚洲,没有让美国民众注意到太平洋战争已在进行当中。鲁斯派出手下多员大将探听军情,在与政府高官谈话中,他听到了骇人听闻的传言:“我们将因与日本冲突而加入战争。”而《生活》还曾有过一篇耸人听闻的假设报道,谈到美日间可能会有大战。不过,与珍珠港被袭相反,此报道描写美国舰队由珍珠港出发,驶向连接日本及东南亚生命线的海域;美国的军机从关岛或中国的战时基地起飞,两军包抄之下的东京顿时“灰飞烟灭,一片废墟”。即使日后证明了此则报道的错误,但在配合战时宣传上鲁斯的时代传媒确实有过人之处。

珍珠港事件爆发的前日,《时代》提醒民众注意:“日本老百姓被他们的领导人告知,美国预备寻找机会摧毁他们”,“人人都得做作战准备”,“这将是一出大戏的最后一幕”。

1941年12月7日星期天傍晚,时代公司的编辑们忙进忙出,人人都希望获知更多有关珍珠港事件的内幕。此际,鲁斯忙里抽空,打电话给双亲,他和病重的父亲谈到日本发动攻击,对美国、对中国会有何影响。没想到,稍晚他的父亲即在睡梦中去世。鲁斯的若干朋友都安慰他:“你很幸运,能够向他报告这么一则大新闻,使他的一生画上了完美的句号。”对此,鲁斯亦有同感,他终于可以在父亲临终前,让父亲知道他们终于可以与中国一道,并肩抗日。

鲁斯亲手撰写了一篇《愤怒之日》(TheDayofWrath),以几近责备的文字,指罗斯福对珍珠港事件的发生难辞其咎。但是编辑认为此文反罗斯福色彩太鲜明,重新将其修订,才予以刊登。翌日,鲁斯又给罗斯福写了一封长信,颇以提倡国人备战而自豪,暗示战争冲突难免。此外,鲁斯还向罗斯福保证,时代公司一定会为打胜战而宣传,但也同时警告,在有必要进行批评时,时代公司也会坦率直言,当然其评论“会在爱国精神范围之内”。

令人遗憾的是,在经过这场重创后,美国民众又恢复了原先对日本的幻觉,美国人把日本人当作笑话,认为不过是“小讨厌鬼、好滋事的黄毛小子”,美国可以在一个月以内,最多六个月就把他击倒。美国人的这种过度自信,也反映在鲁斯的传媒报道上。《时代》首先对西岸发生的恐日症加以批判,认为无端猜疑日本裔美国人是第五纵队是无稽之谈;《生活》一边谴责日本人口是心非、施骗奇袭,一边骄傲地宣称美国人镇静如恒、团结如钢;并且自信地形容日本此举绝对是走上自取灭亡之路,美国将在亚洲挺住,然后迅速对敌人施以致命反击。显然,这场战役也好比一场好莱坞战争电影,舰艇、陆战队号角齐鸣,鲁斯的理想主义在大洋彼岸飞翔。

全面主导舆论

鲁斯对美国舆论的影响力有多大?战争、政治、国际事务、社会变迁都迫使美国要面对各种各样的抉择。《时代》、《生活》和《财富》在二战期间,协助美国人民及领袖面对了各种各样的重大议题。

时代第一手军情

1942年的夏天,鲁斯兴奋地发现,真正的战争即将发生,而非一场虚假的“好莱坞战争”;他的煽动和鼓励,影响了读者和政府,终于有了结果,政府上下有志于战争动员的官员,都与时代公司合作,他们掌握了第一手军情。

美国公共关系局局长苏勒斯,一向乐于协助友好的记者,他与时代公司关系更为亲密。如果时代公司的高级主管想要和他一起共进晚餐,只需一通电话就能搞定;如果苏勒斯有一则重要的新闻启事要发表,一定会先照会毕莱尔(年轻的《时代》主编之一),设法让他在《时代》截稿前拿到。甚至,苏勒斯还会在新闻启事发出前,让毕莱尔先过目。由于《时代》每周才刊出一次,因而军方的启事不会匆忙公告,好让《时代》有时间思索文件的涵义,然后写出完整的报道。由此,《生活》的记者汤普生有一回开玩笑说,陆军对何谓军事机密另有一套定义,即“只有最高指挥部、敌军和《生活》知道的东西”都算是军机。年轻的摄影记者塔梅士更惊讶地发现,在《时代》华府分社内,到处都是机密资料,甚至在盟国发动某一重大战役之前,他已在社内见到这项行动分阶段的详细计划。

白宫新闻秘书邓礼发现,《生活》的摄影记者竟然比海军人员优秀,甚至有1/4的海军摄影人员是由《生活》训练出来的。这使得罗斯福要出巡视察时,不可能不带上《生活》的摄影记者。《生活》的摄影记者们不眠不休地环游世界,捕捉处在战争中的每个生与死、肉与血的故事。包克·怀德成为美国第一位随轰炸机任务出勤的女性记者;名摄影记者卡巴在第82空降师在西西里岛开辟新战场时,随军跳伞;而契克林(WilliamChickering)因日本神风特攻队袭击,阵亡战场。拥有如此众多的优秀记者,《生活》为人类记录了这场旷日持久战的原生态。

由于美国士兵不能清楚辨认敌人的船舰、飞机,经常误击自己人。为避免再次发生这些乌龙事件,海军情报署还曾向年轻、才华横溢的《生活》总经理黑斯喀求助。黑斯喀每周前往华府一次,协助筹办一份名为《美国陆军、海军辨认手册》,教导成千上万的新兵辨识敌人飞机、战舰。而这份手册外形类似《生活》,其中大量取材选用的是摄影师包克·怀德等人的作品。

受到消息来源的协助,鲁斯的编辑们往往比大多数同行消息灵通,但是上乘的现场照片仍然不能满足读者的需求。《生活》随即聘用了一组15人的画家记者,随军采访,报道战争中的英勇故事。其中不乏一流战地画家的佳作,譬如汤姆·李(TomLea)画出一位重伤垂危的陆军战士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惨像,令后方的美国人大受感动。

当鲁斯向广告业务员讲话时,他总会形容《生活》的编辑们就是“当代真实的历史学家”,因为他们记录了全球战争的英勇面和世俗面。鲁斯反对消极战争论,视维护由他的图片杂志所制造出来的幻想与美梦,为战时最高指导原则。就在美国兵力最薄弱的时候,《生活》仍大大吹捧人们最喜欢的舞者、演员,并且刊登香烟、烈酒等大篇幅的彩色广告。鲁斯很清楚,《生活》在经济大恐慌时代向读者大谈富裕富足的生活,是数以百万计读者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

书写战后大未来《世界之重组》

当盟国开始采取攻势之际,鲁斯已经思考未来世界大势。鲁斯构想的战后美国,与当时普遍看法相左。据民意调查显示,绝大多数美国人预期战时景气热只是一时,战后经济会走软,未来经济萎缩之后,政府控制会加多、就业机会也减少、工资亦不高。然而,鲁斯独排众议,预见未来美国国民生产总值将超过上千亿美元,富裕将使人民增加休闲时间,美国将以迥异往昔之姿前进。《生活》特别撰写文章配合鲁斯的论点,指出:通用汽车(GM)公司在1941年第一季度生产大约价值5000万美元的军事物资,不到两年,这个数字升到7500万美元,几近30万人投入通用汽车战时生产线。

此外,《生活》推出了“战后生活”专栏,预言未来世界里新与富裕的中产阶级,甚至劳动阶级,不仅可以采买日用品,也有能力消费奢侈品。《生活》勾画的未来,男人都有工作,拥有新房子、新汽车,女人则可享受新烤箱、新冰箱;工厂因此而忙碌地运转,工资也会上升,那时电视成为了普及品,天上也将塞满民航班机。

一如鲁斯几年前书写的《美国世纪》,在战事频仍的岁月里,鲁斯依据:英国将和平地摆脱帝国的重负;逐渐转向国际视野的共和党将在美国崛起执政;中国将越来越强大;战后世界将避免以意识形态冲突延伸扩张导致两极对立的状况;西方国家将与苏联继续保持良好的关系等六个前提,构想了以美国为主导的战后世纪。为此于1943年撰写了《世界之重组》(TheReorganizationoftheWorld)。

这份文件代表了鲁斯认为“人类如有智慧去做,就可以做到什么成绩”的理想。他不仅指出德国必须受到惩罚,必须为被他摧毁、破坏的欧洲好好做几件事情;美国必须比“任何两个国家加起来还要强大”,必须帮助战后欧洲重建。他还希望苏联人能“发展繁荣的、高尚的战后社会”,保证其他国家不会孤立苏联,寻求与苏联在世界事务上的合作。而且,他相信拉丁美洲人有朝一日将有决定自我的自主权,大部分非洲地区将陷入托管时期,未来的非洲将被视为大财库、大游乐场。

最重要的是,身为一位美国国家主义者,鲁斯期望美国取代英国,成为英语世界的领导者,因此他对待式微的大英帝国的态度,好似一位虽心存敬意却又有些焦急的继承人,一方面关心病危的亲人,一方面也关切不知会有多少遗产可以拥有。

整顿美国后院

鲁斯和《财富》的资深编辑以新闻守门人的眼光观察,美国出口商要想保住西半球霸主地位,必须理清美国与拉丁美洲的经济贸易关系。而且,鲁斯也期望他的时代公司具有全球影响力。因此,不论短期内时代公司是否能赢利,他坚决成立了一个“拉丁美洲委员会”,拓展时代的海外事业。

鲁斯一向是颇有创意的促销专家,他经常想象《时代》插上一双翅膀飞到远方国家的英文读者手中。由于新式飞机的问世,鲁斯的梦想得以实现。在1941年的秋天,2万份《时代》航空快运版每周搭上崔普(JuanTrippe)的泛美航空班机,运抵拉丁美洲。

为了应付发行网络延伸到南美洲,鲁斯加强《时代》在里约热内卢和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人手。除了英文航空版外,《时代》每周刊登西班牙文的摘要,供南美国家媒体选用。之后,南美洲共有20多份发行量在100万以上的报纸,转载刊用了西班牙文的《时代》文章。

泛美乃是美国世纪的空中大军,鲁斯与政府通力合作,他们在拉丁美洲的共同行动日益成功。当地绝大多数政府越来越接近美国与英国;当地的纳粹党人被临检、逮捕,甚至被驱逐出境;一旦爆发战争,南美洲的资源和人力将不会受到德国美言诱惑与颠覆。而这,正是鲁斯孜孜不倦追求的结果。

不过,时代公司与白宫携手合作时,总不会和谐太久,争执总会不时地发生。《生活》把智利境内的德国移民贴上标签,指为“某种外国细菌”,对于南美洲潜伏了50多万“德国闪电部队”亦发出警讯。它还刊登了一篇《纳粹在智利》的报道,配发的照片是由熟悉南美事务的哈特·普瑞斯东拍摄,展示了众人高举手臂向希特勒致敬的纳粹集会景像,直接暴露出纳粹“特洛伊木马”潜伏部队的危险。但是,这则报道粉碎纳粹阴谋的同时,却被指责文章其实是在暗示智利政府亲纳粹。尤其是《时代》又恢复了海登式的文体,嘲讽智利领导人阿基瑞身老病残、无德无能,既已病在旦夕,不如“抓紧享用红酒的时间”。因此,鲁斯与白宫的关系又紧张了起来,罗斯福在盛怒之下,义正词严地斥责《时代》刊载了“令人厌恶的谎言,近似反美的纳粹宣传”,《时代》令美国政府必须向外国政府道歉。

与苏联交锋

鲁斯善于体察趋势,除非已有万全准备,否则不会轻易迕逆舆论。在与苏联的交锋中,战时与战后截然不同。

暂时友好

鲁斯还在耶鲁大学求学时,曾经称列宁领导的革命是对文明的亵渎与冒犯。然而,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鲁斯不再大张旗鼓地反对布尔什维克,权衡利弊,希特勒及经济大恐慌等其他问题,才更迫切需要关注。为此,时代公司也开始尝试把苏联当作一个既存的大国。尤其是在1941年6月纳粹进攻苏联时,鲁斯对其敌意已消失大半。《时代》的编辑把斯大林视为苏联坚毅抵抗纳粹的最佳代表。在1942年底,《时代》撰文认为德国已显败像,主要原因是苏联抗战成功,而斯大林被选为当年“年度风云人物”。

可这样的友好只是暂时、间歇性的,鲁斯怀疑苏联的情结依然没有舒缓。在斯大林格勒保卫战结束后,鲁斯内心的不安开始在社论上出现。《时代》1943年2月22日当期的封面提出问题:“苏联要的是哪一种胜利?”可是,《时代》的编辑和记者们,言论口径并没有统一。在《生活》上刊出的一期苏联专辑,而封面就是由包克·怀德拍摄的斯大林照片。内文不仅赞扬了苏联人民,并刊登有关其历史、文化、体育、宗教的精美照片。而且还配合发了一篇问答录,告诉读者斯大林治理下的苏联要的是和平,他们对西方国家有十足的善意。

《生活》的专辑还不只这些亲苏的论调,它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忠实地记载已有1000多万苏联人民在反纳粹的战争中丧失性命,西方国家必须同情与尊敬伟大的苏联人民。同时《生活》也在担心,战后的苏联将在其周边地区建立起“卫星国家”,揭制西方的包围。

此专辑的发表,为时代公司赢来了不可估量的影响力。近4/5的读者发出正面的反应,称赞《生活》驱散了“美国新闻界25年来深植在人民心目中的卑鄙、扭曲和恶毒的谎言”,而素来不喜欢鲁斯的自由派杂志《新共和》,也赞许《生活》是第一个接纳苏联革命者的资本主义大型刊物。

屋顶魅影震撼各界

其实,在顽固的鲁斯心底,苏联始终是块心病,战争进入尾声阶段,他便开始对苏采取强硬路线。最典型的力作,即是1945年3月5日当期的《时代》出现了一篇怪异的寓言文章——《屋顶魅影》(GhostsontheRoof)。

这篇寓言文章的内容大略是,三巨头(罗斯福、邱吉尔、斯大林)在雅尔塔附近的里瓦狄亚宫开会,沙皇尼古拉二世和其廷臣的幽灵也出现在屋顶,像兀鹰般注视着底下的外交交涉。尼古拉二世骄傲地拿斯大林与彼得大帝相比,夸耀斯大林将俄国势力伸展到东欧和巴尔干半岛,功在千秋。

在这则对苏联充满了敌意的寓言里,鲁斯臆想苏联将要颠覆西方国家,也要占领德国,更可怕的是苏联有望在英、美残破之际得胜。他渴望这篇语锋刻薄、用词犀利的文章,能影响美国对苏的强硬态度。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即使他和国务卿经常见面、共进午餐,也无济于事。罗斯福已经接受苏联的要求,准许它在东欧建立势力范围,波兰人可以有他们的政府,前提是必须与苏联友好。

在《屋顶魅影》刊出不到数周,罗斯福就追随文章的沙皇幽灵而去,这是1945年4月12日。《时代》一如既往地注视着世界分为两大对立阵营,以致专栏作家麦克雷希不停地抱怨:“鲁斯先生和他的徒子徒孙们预备在地球上每张床底下,搜索出怀揣炸弹的俄国人。”

难分难解中国情结

希特勒横行欧洲,美国只有一支微不足道的兵力时,鲁斯出奇地肯定:纳粹必败!现在,所有迹象指向蒋介石的沉沦与破败,他却拒绝正视亚洲即将发生的变革。说蒋介石的失败,等于承认美国人对华政策的失败,如此自打嘴巴的事情,自负的鲁斯打死都不会干。

大举援华

德国开进巴黎之际,鲁斯开始提醒他的读者注意,数以百万计的中国人正遭受日本军国主义的残害,陷入悲惨的境遇中。他主张,美国应该对日采取稍微强硬的政策。因为,美国的“战争贩子”伙伴大都是亲英派,对亚洲多少存有私心。事实上,这些人士仍视亚洲为大英帝国的附庸(当时英国仍然掌握着印度)。假如,在美国的援助下,中国能够站起来,必将会取代英国在东方的影响力。这一点,足见鲁斯的确具有常人无法比及的野心及远见。

长久以来,在美国虽散见不少援华机构,但却各自为政募捐,甚至互相较劲。为此,鲁斯建议各机构继续开发自己的捐款来源,同时亦归属到一个更广泛的大组织之下,协力合作。为了建立这个统一大机构,鲁斯还提出了一项奖励诱因:如果现有的知名机构同意这项计划,他本人愿意相对等捐给它2~2.5万美元的基金;如果各大慈善机构支持“统合的组织”,他承诺要厚聘杰出的美国领袖人物,出任这个组织的理事。首先,鲁斯与赛珍珠主持的“中国急难赈济委员会”(ChinaEmergencyReliefCommittee煟桑睿悖)取得联络,罗斯福夫人正好是此委员会的荣誉会长。随后,鲁斯通过家庭关系,号召拉蒙特、约翰·洛克菲勒三世、威尔基等富商名流加盟。到了1940年底,大多数援华机构都已整合起来。

其中,美国医药援华委员会提供医药和外科器材给中国战地医院,它的附属机构“紧急医疗服务团”在罗伯·林医师领导下,训练中国迫切需要的医生和医护人员。而美国友好服务委员会也加入鲁斯号召的赈灾行动,它派出救护巡回中国各地战区,冒着生命危险在日军的炮火下,抢救伤兵和受伤的中国老百姓。

对华赈济联合会的宣传遍及全美,每年由鲁斯发动的演讲会就有数千场,包括有名的纽约无线电台举办的“为中国喝彩”晚会。此会还制作了4部电影,全剧贯穿鲁斯的“美国有责任协助中国站起来”的观点,很快地深入到数以千计5~18岁的青少年儿童心目中。透过《生活》、《时代》、《财富》以及全国广播电台,鲁斯让数以百万计的美国民众了解到中国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然而,鲁斯并不满足于向民众宣扬运输武器给中国,他晋见战争部长史丁生,为中国请命,认为中国部队已经使日军师老兵疲,美国航空军力若有1500架军机飞往中国,就可以逼得日本反攻为守。在鲁斯的积极推动下,陈纳德(ClaireChennault)上校率领美国志愿“飞虎队”协助中国空军抗日。

真相?真理?

鲁斯如果能好好研读目前收藏在耶鲁大学神学院图书馆内的一份手稿,一定可以对中国共产主义运动有深切的了解。这份手稿名为《中国共产主义历史简纲》(TheBriefOutlineofHistoryofChineseCommunism),其作者正是鲁斯的高龄老父。

这位老牧师常常说,他的前半生是向中国人说明西方是什么,而最后他的著书才是增进西方对东方的认识。他所写的这份珍贵罕见的手卷,在美国学府开创了先河。因为在20世纪的30年代,美国只有一小批教授开课讲授马克思主义,但是研究讲授中国共产主义者却凤毛麟角。老牧师的《简纲》,资料大量取自于一位被鲁斯列入永不录用名单的记者——斯诺的文章。在他的论文中,较为客观地描述了毛泽东领导下的中国共产党,并评价了蒋介石政权。他认为,中国的共产党与苏联的共产党根本不同,毛泽东通过“群众运动”来取得政治力量,中国共产党是在培养“民主精神”。老牧师还拿红军与蒋介石的军队对比,指出蒋介石的专制。

在有关中国的问题上,鲁斯远没有父亲看得真切和透彻。在鲁斯的观点里,新闻记者的确应当报道真相(fact),编辑则需要刊印真理。如果真相与真理相抵触时,真相必须退让。于是乎,来自中国有关国民党的负面消息,一到鲁斯的手中都会消失殆尽,更有甚者扭曲了原本的真面目,违背了新闻真实的原则,愚弄、辜负了读者对时代传媒的信赖。

如果有人提到国民党贪污腐败,鲁斯就会勃然大怒,有时候还替蒋介石的贪污与特权横行开脱:认为这或许是由于战争和遭受日本封锁而产生的坏现象;何况美国(注意,他指的是民主党执政的大都市)不也有许多贪赃枉法的政客?对那些赞扬中国抗日游击队,批评蒋介石作战不力的美国人,鲁斯建议他们三缄其口。他辩解说,蒋介石比起这些批评他的美国人更接近战场,蒋介石有第一流的士卒,有抗战的决心。

《时代》经常打压由中国发回的有关国民党的负面报道,譬如在报道皖南事变时,不提事变的流血细节,也不谈皖南事变的严重后果,只故意说道:“蒋介石把新四军缴械、解散,阻止了内部的混战”。而后,《时代》刊载了一篇书评,评论斯诺的新书《亚洲之役》(TheBattleforAsia),刻意诋毁斯诺的作品是“一篇冗长的左翼评论”。

在鲁斯的偏执下,《时代》在中国问题上坚持“报喜不报忧”。1943年3月,宋美龄访问纽约,《时代》在3月1日当期以宋美龄为封面人物,在一边倒地称誉“这位1917年自卫斯里女子学院毕业的夫人,是中国抗战的精神象征”之时,却没有体会到这位冷漠高傲的女性,可能也是隔绝中国农民大众与重庆政府上层人士鸿沟的代表。

正当宋美龄游历美国,接受美国国会议员以及美国举国喝彩之时,数百万中国人却遭逢一项大灾害——发生在河南的大饥荒。《时代》驻华记者白修德(TheodoreHaroldWhite,哈佛毕业生,师从费正清,自年轻时代到中国工作,人称中国通)身处河南,沿途看到饥民以树叶、树皮果腹,尸首横陈、饿殍遍野,他发现重庆政府当局已预先知道饥荒将来临,却毫无预警让百姓准备。出于侥幸,洛阳邮电局工作人员竟然没有把白修德的电报传到重庆新闻检查单位,直接拍发到纽约。在这篇关于河南大饥荒的完整报道里,白修德指出去年的干旱已经使得小麦歉收,可是蒋介石没有理睬河南告急的报告,重庆政府坐视不救,只略为拨发一些谷物到河南省。而当局的军官以高价出售生活供应品给赈灾机构,文官也不肯让税给饿肚子的农民。令白修德沮丧的是,此文传到时代公司后,被《时代》的编辑大加删节,在截头去尾后,只登出了片段电文,读者只知道河南发生饥荒的信息。

结语

1941年6月,《生活》每周发行320万份,已是业界罕见的数字;1942年7月,《生活》发行量冲到390万份。其时,《时代》每周发行量逾100万份,到了1945年上升到127万份。美国国内有8000家电影院,国外也有3000家电影院,播映“时代进行曲”。由英国到中国,服役中的美国士兵都可收到《时代》的特别版,他们传阅《时代》,以致每期都残破不全。时代公司对远东美军士气最大的贡献,就是出版发行了《时代》与《生活》;而第二次世界大战对时代最大的给予,即是将时代王国推向了辉煌的顶峰,致使鲁斯成为家喻户晓,代表成功和创新的人物。

鲁斯是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消费主义先知,不只销售电冰箱,还猛烈地抨击私刑、人头税和军中种族隔离政策;鲁斯希望能击败一国之首罗斯福,在1940年、1944年拼命反对罗斯福三连任、四连任;鲁斯视共和党为一生的最爱,游说艾森豪威尔参加总统竞选,推举艾森豪威尔争得候选人提名,赢得总统宝座;鲁斯毕生追求美国大国梦,不断拓展时代海外业务,发行了几十个地方版杂志。

1967年,一代报业巨子永远地离开了他深深挚爱的人世。他穷40年岁月,向美国民众宣扬他的理想。他的一生有瑕疵,但亦充满了杰出、英勇的篇章。他的理想主义,使他获得了无人可及的伟大成就,但是它们也同时把他带上了失败、失望之路。这位不平凡的报人,使我们对美国另有重要的认识,那就是历史不会让单一的国家独霸全球,不论它有多么强大与富裕。G(全文完)

《海外星云》(2001年2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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