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释冰
柔情与侠骨,古戏台与狗肉,两种让我印象至深却又不相关连的感受与事物,如此奇异地交织在一起,使江西乐平这个贛东北小城变得不再平庸,如同剁碎的红辣椒、拍碎的蒜瓣,色彩分明,有滋有味。
依附于悠久文化的古戏台终于敌不过历史的风雨,油彩剥落,蛛网遍结,而向来上不了台面的狗肉,却留香百年,身份倍涨,或许只有吃过了乐平狗肉,才能找出其中的答案。
最初的狗肉摊子摆在小城的西市桥边,一只篾篓,上置一块没亮的案板,刀、狗肉、佐料碗,挤得满满当当,摊主悠闲地坐定,身后是一辆老式的加重自行车,一大塑料壶谷酒。不一会,便会有人在摊前坐下,估算着口袋里的钱,眼睛迅速在案板上扫一下,大块的肉通体黄亮,头、爪、肝、肚、肠则堆在一旁。酒一倒上,那刀便飞快的舞动起来。不一会,便又会有几个并不相识的人围过来,闷着头,吃着、喝着,热气一涌,便“箍”到了一起,盛着碎椒、葱末、姜蒜、酱油、麻油的碗里尽是筷子。乐平狗肉讲究现吃现切,否则会走了香气。上好的部位是狗爪,先在中产是剖开,用劲一掰,小腿骨便抽了出来,再用尖刀剔除爪尖上的几块碎骨,即可切片码成一堆。筋肉相间的断面裹着一圈黄亮、透明的皮,状若花朵,咬劲十足。要有此等口福,早来自不必说,还得搭上一块分量不轻的狗肝。同样是下水,狗肚肠则能唱主角,“牛肝马肺狗肚肠”是一说,而乐平的狗肚肠更是一绝,肠洗净后,裹成一团,塞进刮净了的肝里,熟透后切出的片如同脑花一般;黑乎乎的狗头看相不雅,但皮厚、肉紧、嚼头好;剔了排骨,肋条也是一层皮,一层肉,脆烂异常,倒是狗腿,肉厚,皮少,常常饱了偶尔路过的外乡人。这些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狗肉不过块把钱一斤,即使身上只有几分钱,也能吸一个狗脑。
现在,狗肉摊子都搬进了农贸市场,水泥板的台面,坐看现吃的人也少了,常常是宾馆酒家一袋袋的拎走。冬天要卖二十块一斤,但那扑鼻的香味还是以前的那种,毕竟,只有接渡邹家村的十几个师傅能蒸出地道的乐平狗肉。与贵州的花江狗肉、永新的砂锅狗肉相比,乐平狗肉清蒸、白切,十足的原汁原味。师傅们练得一手绝技,闻香就知狗肉是否熟烂。听他们说,这套秘诀是祖传的,传内不传外,十几个摊主均是一个家族里的人,姓邹,用的刀,也是李红村的万铁匠一个人打的。
我不是乐平人,所以无法揣度远离故乡的乐平人在思乡时的心情,哼唱几句戏文是能勾出几行老泪的,要想吃上几口狗肉,那就只有回乡了。虽然,我也曾吃过真空装的“乐平狗肉”,那味道岂止是天上与地下,恐怕要把“乐平狗肉”块牌子给卖了。
汽笛声响了,一踏上回乡的火车,就开始回味乐平以及刚刚吃过的狗肉,好在这是一趟慢车,停停开开,有足够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