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爱情词条（１９６０—２００１）

打套儿

即谈恋爱或找女人之意，用意较俗。为何叫打套儿，其中一解是男女双方谈到一定程度即要肌肤相亲，有时便要戴上(安全)套儿解决问题。“打”在杭州人也作玩的意思，如打弹子打麻将等。后来“套儿”就成了女朋友的代称，这跟粤语中的“马子”相近。杭州人口语中儿化音颇重，除了称对象为“套儿”，有时把做蠢事的人叫作“落儿”，此“落”也可能是“盒”的讹称。打套儿一说在杭州虽说比较俗，但比全国通行的“打炮”则要委婉得多。

木郎吊财心

流行于六、七十年代，木郎即男的，财心即女的，又称财仙婆儿，一般指中青年妇女，即指那个年代里比较风骚比较开放的女人。当时男女骂街一般都是这样的：

男：你这个财心婆……

女：你这个木郎……

当时听听很不雅，但比起现在一出口就“畜牲”、“卖X货”不知要文气多少。财心婆之财并非有爱财之意，此“财”有“倩”的意思，不过那个时代经济比较拮据，也不排斥以恋爱之名骗点小财的。木郎的语义基本是中性的，并不一定指此男很“木”很笨，而只是一种与财心相对应的说法。

以前相熟朋友常会这样对话，一方问有没有吊牢，一方答逃掉了。此吊通钓鱼的钓；因为鲁迅他们当年都称吊膀子。

翻六吊桥

六吊桥即西湖苏堤上的六座小桥。一男一女在苏堤上骑脚踏车，用爬坡和下坡的方式进行一场恋爱活动，它符合爱情的某些特征：一它时而并驾齐驱搂肩搭背且并无不安全之虞，时而你追我赶像1980年代初国产电影中男女追逐时的慢镜头；二它有一种努力之后的快感，特别是下坡之时，只要把住龙头，即可达到六次高潮；三它能使男女双方共同出汗且又饱览了湖光秀色，且花费甚少。

比起杭州话里还有一种叫钻草窟儿的恋爱方式，翻六吊桥似乎更健康安全，草窟儿是专指一些僻静幽暗之处，恋人去那里企图达到肌肤相亲之目的。

划西湖船

杭州人从小看西湖，在小学里就开始划船了，长大谈朋友的时候，划船还是一项不错的主意。当然先要由男的提议，尤其恋爱对象是非杭州本地人时。在他们压过马路、逛过西湖时，让对象去触摸一下温柔可触的西湖，则肯定能让爱情起些涟漪或质的变化。后来西湖上有了两个人的脚踏船或鸳鸯船，主要用脚来使劲，手可以腾出来做其他事，而到现在通行坐电瓶船时，手“划”的辛苦和乐趣已经没有了，“划西湖船”在上了年纪的杭州人读来，会读成“划西划船”，或干脆就叫“西划船”。

另外像爬山(宝石山吴山北高峰)等也是杭州小青年喜欢的恋爱方式之一，爬山的好处是以前不敢牵女孩子的手，爬山时可以名正言顺地牵了。

靠位儿

具有杭州特色的恋爱方言。靠，动词，靠近贴近坐上去之意；位，位子，专指西湖边的石凳石椅。在特定的年代和特定的时间里，如桃红柳绿或月上柳梢之际，要在湖边觅得一个位子，跟凭票排队买猪肉一样难，往往已有男性公民占领了位子却无所事事。这时恋人中的男性只好先靠过去坐上去，一般是先去占领位子的另一半，如是三人座的，则要将势力范围扩大到三分之二，这样女的才可能坐下来享受胜利果实。这种时候，那事先坐着的那个人一般都会比较识相地走开以成全这一对恋人。当然也有当仁不让者，不管这对恋人做出何种惊世骇俗的动作，老子就是不走，看谁屏得过谁?对赌气的人你除了生气是没有其他什么办法的。

靠位儿的另一解是两个相识的人一开始坐着距离颇远，后慢慢靠近，直到近到两人变成一人似的——即杭州人说靠得牢。后来人们就把靠位儿引伸为谈恋爱之意。靠位儿一词反映出找一个恋爱场所的不易，在炎热的夏天，有人未等太阳落山，就去抢位子，这时椅子上还是火烫的。

现在到西湖边谈恋爱的则会遭到两种人的骚扰，一种是卖花小孩，他会说——叔叔，给你女朋友买枝花吧；第二种是乞丐，他们会轮番攻击，软硬兼施，让恋爱者也败了兴致。

书画社门口等

情人的约会接头处，流行于1970年代。它的诸多优点是：一是便于察言观色，他(她)，在明处，我在暗处，进退自如，可佯装欣赏走廊间的书画，而不像在电影院门口人多嘴杂，容易暴露；二是交通发达，设施齐全：旁边是7路车站，往南穿过马路就是4路车站，这都是去风景区“耍子儿”(玩)的线路；还有以前斜对面便是10路、16路公交车站，并有男女厕所各一，可在焦急之时缓解心情，附近电影院有新华、西湖、大会堂和太平洋，并有解百商店、海丰西餐社等可逛可吃之处；三即使不看不吃不买，过马路在湖边荡荡儿也是好的。

拔草儿

位儿靠上或双方见面之后，总要去荡荡马路。这荡也有个讲究，前后的位置、左右的间距，虽不像仪仗队那么严格，但也讲个分寸，不过双方都知道，这么荡是荡不出结果的，于是就要找公园或哪块草坪上坐坐。一坐下来就要“拔草儿”了——初次见面双方都颇为羞涩，拿块手帕出来揉来揉去有做作之嫌，而脚下的草则可随手拈来；二是一方说话另一方的目光还不知往哪里放，就只好先拔一下草儿。

“拔草儿”只限于初级阶段，等谈到拿块塑料布去公园，草儿就能幸免于难了。

耍子儿

蜀方言中有“耍一耍”的说法。杭州人则说是耍子儿。耍子儿不一定是谈恋爱，但谈恋爱一定要去耍子儿。具体说来就是吃喝玩乐，可以在本地也可以去外地。杭州公园多在城内，所以耍子儿的一项重要内容就是去公园玩，能玩什么呢?打牌打羽毛球吃瓜子，或者就是去看电影，要是其他不敢，看电影起码可以把手握在一起了。如果是看通宵电影，臭豆腐干茶叶蛋也都可以带进去吃，人可以半倚半躺——这好像不是耍子儿，而是这一对无处可去，只能在电影中谈情说爱了。

节目·情况

晚上有什么节目?情况好不好?方言和普通话都这么说，此处“节目”多指“活动”，如泡吧、打牌、跳舞等，具体要看跟什么人说“节目”一词，因为它会因人因时因地而有所改变，不像广播节目报，一报在手早知道其中的“节目”；而“情况”除一般泛指外，也特指爱情之状况，如相熟的双方一方问“情况好不好”，你回答“情况好的”，外人是听不出你们在说什么“情况”的。进入1990年代，各种节目越来越多，但真正在谈恋爱的情况并不见得很多。

欢喜

其他城市里恋人相互之间说不说“爱”这个词，我不知道，反正杭州人是很少说的。他们一般说“喜欢”或“欢喜”

(后一个词用方言说)。说这个词也要比实用性更强的“合适不合适”多了一点感情色彩，因为“合适”之类让人想起买鞋子。婚姻和鞋子虽是一个道理，但这样子说总觉得硬了点，就像杭州方言。不过在新人类那里就简单多了，“I Loveyou”跟影碟中的人物说“shit”和“fuck”一样容易脱口而出。平时我们听电台的点歌节目，往往有点歌者包括中学生会说上一番我喜欢谁谁谁之类的话，这时主持人会引导一番，说什么书读好了就是最好的礼物，最后送上一首《我爱你塞北的雪》。

坐三轮车

不冷不热的季节，或似雨似雪的天，两个人说些话吃点小零食，穿弄堂进小巷，跟踏儿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张帘子隔着，又分明能看见滚滚红尘——此种方式很是特别。特别受到外地人的喜欢。你坐飞机穿越赤道可能都不会留下多少印象，但坐三轮车穿越杭州城，肯定会给似有似无的爱情留下一抹别致的色彩，你甚至会爱上这座城市，并由此读懂这座城市的有关细节——细微、精致、女性化、起伏不大以及一种说不出的伤感。

太子湾

能到太子湾去的，一般已经搞定，要办喜酒放炮仗了。1990年代初就流行拍婚纱照了，所以太子湾的郁金香和青青草地潺潺流水是一定要拍进去的。新娘子那个苦啊，不管天气多冷多热，她们都穿着薄如蝉衣的婚纱裙，展露着有些已经不太苗条的身材，新郎西装笔挺跑前跑后看起来笨拙得像只企鹅。但是杭州人最会自嘲——人在江湖，大家都这么搞，没办法。再说了，太子湾太子湾还指望生个太子呢。岂知两个人的事早已心知肚明了。好在现在杭州拍婚纱照的地方也多了，满陇桂雨、未来世界等，太子湾就不是唯一选择了，就像计生口号——女儿也是传后人、生男生女都一样。

杭州女人

老听外地人说你们杭州女人怎么样怎么样，倒不是说具体哪一个，比如1930年代的王映霞，1950年代的王晓棠以及现今的陶慧敏、俞飞鸿或者把周迅也姑且算上——外地人说“杭州女人”是个固有名词，他们或者是道听途说或者是书中所看或者是对这座城市的一个大致印象，比如——娇软的、水灵灵的、皮肤很好的，身材也是不错的，跟小姐妹的关系有比母亲还好的，待人接物知书达礼但态度又不是特别热情的，有一点点浪漫但不会做出浪漫的事情来，不太想嫁到外地去的……杭州女作家顾艳写过一部《杭州女人》的小说，以表达对这座城市的一种感知和认识——伤感的、浪漫的、没有多少好结果的。

人约黄昏

大家都想尝尝“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味道，却不知写这话的人就是嫁到杭州的才女朱淑真，只不过她活在千年之前的杭州，据说就住在今天的吴山脚下。朱姑娘是大才女，却嫁了个小公务员，虽是铁饭碗但情商不高，小朱过得不幸福。当时又没有《婚姻法》允许离婚，或许也有，但可能也有得分居若干年官府才判的规定，这可怎么是好呢?朱姑娘那时就写出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情诗，题目叫《生查子·元夕》，“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观灯、赏花、靠位儿，古人活得不比我们逊色，加上可能天公作美，不需要带伞和雨披，此种约会比老外在剑桥、在什么蜜腊波桥不知要美多少倍。但也真所谓红颜薄命，朱姑娘并没有追求到幸福时光，死后她的诗稿还被其父母一把火给烧了，跟今天烧非法出版物一样坚决。

另有一大词人李清照晚年在杭州的一段日子过得也不好。赵先生过世后，李阿姨再嫁一张姓男士。老张是牙医，收入尚可。李阿姨本以为能在西湖边找到第二个春天的，但是错了，她找到的是侵入骨髓的早春二月的感觉——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不过历史上的事是说不定的，有人说朱姑娘根本就没有写“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诗句，写了也一把火给烧了，你们怎么知道?

断桥相会

许仙和白娘子，再加一个小青，还有那雷峰塔下的法海和尚，在西湖断桥上演绎了从民间故事到越剧京剧再到香港徐克的电影，那么它到底跟西湖跟杭州人有什么关系呢?杭州人陪外地人游湖时当然会指指点点，那是什么什么，但杭州的男人不会以许仙自诩，何况许仙也不是杭州人；杭州的女人更不会自比白蛇和青蛇，在蛇年也不会如此比较——它不像上虞的梁山伯与祝英台，更民间也更多一点戏剧冲突。虽然现在流行的做法是一锅煮，像音乐人臧天朔索性把许仙白娘子、梁山伯祝英台跟罗米欧朱丽叶相提并论，不知这跟西湖申报世界文化遗产有没有关系——不过跟在西湖边谈恋爱肯定是有关系的，当无话可说时，男的如果能联系雷峰塔的重建，把女的说成是个蛇精，那么女的就会举起娇弱而又愤怒的小拳头砸向男的身体——你坏你坏……电视看多了就这毛病。

搭山头·吃电枪·屏包裹儿

杭州方言中有音无字的情况甚多，一从广播上说或形成书面文字，都说难听得要死也难解得要命。“搭山头”指马路求爱，“山”疑是“讪”意，其实马路求爱也是无奈之举，一段时间似乎媒体还讨论过，有不符国情容易上当之说。“吃电枪”是指失约，约了朋友但她(他)不来，“吃”方言中读作“缺”。但为何叫“吃电枪”仍是不解。“屏包裹儿”即赌气，谁都不理谁，但谁都盼着对方屏不牢，心里是牵挂着的，但就是没有台阶下来，谁先屏不牢谁就会成为失败者，好像以后家务事就要归他(她)做了。

桥片·包儿·宕

杭州人酷爱打牌，它跟吃茶相辅相生，但至今还没有出一个桥牌世界冠军。聂卫平到杭州来也总喜欢打桥牌，有时连搭子都带来的。因此杭州人喜欢用打牌时的术语来形容自己的恋爱状况，如：

还是一张桥片——指还是形影相吊，或八字还没有一撇。也说“挂罐儿”——你看一只空罐头瓶高高挂起，风吹来叮呤哐啷的，有点惨。

搭子寻不着——指朋友找不到，打牌的搭子可随意换，而人生的搭子的确不太好寻。

桥片做成了包儿——一变成了二，一包就是一双，成双成对，据说这就是好男好女们的最终想法。被炸弹轰掉了——指父母大人不同意。电影里小说里看看，好像父母之命已经没人听了，事实上不是这回事。手里捏着炸弹就是一种威慑力，虽然他们声明不首先使用，但你一旦触犯他们的准则和利益，对不起照炸不误，即使你正副司令两个大鬼在手，到时候也没用的。

宕掉了——宕是指桥牌中没有做成约定的墩数，当人说“宕掉了”意即情况不好，吹了、泡汤了。另外一个人又称“宕张”，现在有人指下岗为“宕起来了”，此“宕”非荡马路之“荡”。

条竿儿

杭州人说一个女人身材好，往往说“条竿儿”好，即苗条之意，像竹竿似的。杭州有竹竿巷枪杆巷的地名。杭州人有的把身材看得比脸盘还重要，一般认为女的脸一般但条杆儿好也就比较宽慰了。

资料写作者、提供者：孙昌建，编辑，现居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