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秋/文 ●戴培/图
为了参加省城举办的一次大型摄影比赛,我决定到青海省的柴达木盆地无人区拍一些摄影作品。
从格尔木出发,吉普车颠簸了两个多小时,到了一个叫乌图美仁的村落。我被安排在一个牧民家中,男主人桑布,一个皮肤黑红的汉子热情地接待了我。朋友老刘格外嘱咐要保护好我的安全。桑布爽朗地说:“请放心,以后就让桑力奇跟着你吧牎
桑力奇是桑布家驯养的猎鹰,我从看第一眼起就喜欢上了它。以后的一个多星期,桑力奇几乎与我形影不离。它极通人性,桑布的交代它全懂,对于我,也犹如对主人般忠诚。我的摄制工作也进行得十分顺利,除了高原晚霞,其他项目已圆满完成。
接下来我打算深入到那仁郭勒河谷的无人区,临行前夜,我与桑布喝了半夜的青稞酒。吃着烤羊肉,桑布给我讲述了桑力奇的故事。原来,桑力奇原本是一只自由自在的草原雄鹰,每日捕兔捉鼠,振翅长空,好不快活。不幸的是两年前被几名外国来的非法野生动物走私贩活捉,并被喂食了大麻,染上了毒瘾。桑力奇从那时起便陷入痛苦之中,几次逃跑,均因毒瘾发作不得不返回魔掌。恶有恶报,走私贩在西宁机场被抓获归案,准备被高价卖往国外的桑力奇与同伴们一起得救了。然而,长期受走私贩控制的桑力奇健康受到极大损害,被野生动物收留中心认定难以存活,欲予以淘汰。好心的桑布是个驯鹰行家,他慧眼识英雄,明白体型硕大、双翅有力的桑力奇是个可以造就的苍鹰,便收留了它。桑布给它取名桑力奇,把它当成了自己的亲人。果然,经过一年多的调养驯化,桑力奇成了藏东高原上一只远近闻名的猎鹰。
我听完后感慨万千,对桑力奇更有了一种特殊的感情。随后我进入了那仁郭勒河谷的无人区,开始紧张而惬意的拍摄工作。
一天中午工作完毕后,我顺便采集了一些绛红色的灌木野果,午饭时一起吃了。然后我躺在帐篷里休息,没想到那些野果有一定的毒性,我便处于半昏迷状态。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我才被桑力奇的尖叫声惊醒,其实也就是稍稍恢复了一点知觉。我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吃力地朝帐篷出口滚去。向外一看,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犞患一条3米多长的沙漠蟒蛇就在离帐篷四五米远的地方。
这条大蟒蛇一定是在准备偷袭我时被桑力奇发现了。大蛇下半身盘缩,蛇头高高扬起,蛇口大张,舌头像火苗一样乱抖。桑力奇羽毛竖起,怒气冲冲地在低空向大蛇示威牭沙蟒毫不畏惧
地与桑力奇对峙,丝毫没有逃走的意思。
桑力奇的鸣叫是嘶哑的,我想它已经斗争了很长时间。它见我无力的神态,像是明白了什么。大蟒蛇见桑力奇一直未进攻,竟又向我逼近了1米。它那斑斓的身体以及呼出的臭气加深了我的恐惧,它堵住了我逃跑的路。桑力奇突然一个俯冲,向蛇眼啄去犞沂档纳Aζ嬉与大蟒一决雌雄。我当时感动不已,桑力奇本来是可以飞走的,它没有抛下我这样一个陌生的游客。
大蛇的头皮被啄掉了一条肉,却没流多少血,它提高了警惕。桑力奇又啄了几次,都被它灵活地躲了过去。我能够看出,桑力奇不得不与那巨大的蛇口保持一定距离,每次啄完就迅速闪开。沙蟒这种罕见的爬行动物,其不可思议的吞吸力超出人们的想象。一条1米长的蛇能把1米远的鸡蛋吸来吞下。而一条2米多长的沙蟒最骇人的纪录是把3米外的一只野兔吸进嘴里犝庑┒际堑钡氐亩物工作者讲的。眼前这条巨蟒体重相当于桑力奇的10倍,桑力奇在冒着随时可能被吞食的危险牭比晃乙餐样面临着死亡。
桑力奇改变进攻方案,几次向大蛇的尾部啄去,但是都被灵活的蛇尾闪开了,桑力奇还被粗糙的角质甲抽中,受了轻伤。我恨自己7尺男儿,不但不能助桑力奇一臂之力,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呆呆地看着。稍稍清醒的我不禁突发奇想,眼前这惊险的场面千载难逢,不拍照片太可惜了牭笔蔽彝记了死亡和恐惧,凭着对艺术的本能追求,我吃力地拿过相机,调焦、调光圈、扳快门。也许是上天冥冥中安排,就在我准备就绪的几分钟后,便发生了那最惨烈的一幕
有一阵子桑力奇飞向了远处的高空,在空中静静滑翔。大沙蟒也放松了警惕,可就在谁也没能反应过来的一瞬间,桑力奇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向巨大的蟒嘴扑去
在桑力奇投入鲜红的蛇口的刹那,首先用爪子猛击蛇的下颌,几乎在同时,弯曲与坚硬的鹰嘴深深地扎进了蛇脑。桑力奇在用身体、用生命作最后的一搏牬笊瞅吞下了桑力奇的半个身子,但也受到了致命的打击。身陷蛇口,已不可能挣脱的桑力奇仍在扇动着一只翅膀,一只爪子在蛇嘴里猛力地乱抓
我当时惊呆了,右手猛地摁下了快门,拍下了这震撼人心的一幕
我的最忠实的桑力奇,一只草原猎鹰,为了救我,被大沙蟒吞进了喉咙。临死之前它为自己报了仇,蟒蛇的脑袋几乎被完全抓烂了,鲜血淋漓,一会儿就死掉了。
我一个人回到乌图美仁,再与桑布返回那仁郭勒河谷,在桑力奇英勇搏斗的地方,安葬了它。它被沙蟒吞进大半,身体被毒汁严重腐蚀。
我告别了高原,回到省城。那张我为桑力奇拍的最后的照片命名为《猎鹰之死》,在比赛中获得了金奖。我将永远保存这张珍贵的相片。多少个日子,我怀念着桑力奇,如同怀念一位远在天堂的亲人。
选自《金陵晚报》